第三章 驚聞巨變

紅日炎炎,碧海蒼茫,方山頂上斷崖殘石,獸屍遍地,一片狼藉。

日食既已,過不多時,氣溫陡高。水汽蒸騰,四周景物都扭曲起來,就連山頂狂風鼓舞吹來,也如團團烈火呼嘯燒灼,眾人都覺口幹舌燥,熱不可耐。唯有太陽烏重歸故裏,歡鳴不已,驀地盤旋疾沖,鉆入禺淵碧水中撲翅嬉戲。

拓拔野三人將蓐收扶到櫃格松下,蔭蓋極密,頓感清涼。見他雖然昏迷不醒,但奇經八脈未斷,元神未散,三人心下稍安。當下合力為他疏導真氣,護住心脈。

誇父撓頭道:“奇怪奇怪,守這松樹的明明是個大鼻子老頭,怎地變成了一個大胡子壯漢?”狐疑地瞪了拓拔野一眼,咕噥道:“一定是你小子耍詐……”突地伸手去揪蓐收的胡子,一時竟扯之不動,登時一愣,大樂道:“爛木奶奶的,這小子好厚的臉皮!難怪打不死哩!”

拓拔野充耳不聞,怔然不語。腦海中始終繚繞著雨師妾的姿容身影,想到她為了自己,竟從千金之身、一國之主淪為雙頭老妖的女奴,尊嚴盡掃,備受折辱;心中撕痛欲裂,悲怒難當。

姑射仙子凝視拓拔野,見他始終失魂落魄,郁郁不樂,與平素那開朗親和之態迥然兩異;心中隱隱酸疼,起身淡然道:“公子,再過數日,便是昆侖山蟠桃會。屆時北海真神必定還會現身,毋需掛念。”翩翩朝外行去。

拓拔野心中一動:“是了,蟠桃盛會,天下群英畢集,雙頭老祖必定前來,那時再全力救出眼淚袋子!”他適才低回悔責,竟沒有想到這一點,聞言登時精神大振,突然又想:“這老妖今日打傷金光神,搶奪三生石,已經與金族結下大仇,又怎敢自投羅網?他若下來……他若不來呢?”心中大寒,倏然一沉。怒火上沖,驀地一拍櫃格松,心道:“他若不來,我便尋到北海!”

被他掌刀劈震,櫃格松針立時簌簌墜落,根根堅硬似鋼,刺得誇父既痛且癢,哇哇大叫。拓拔野渾然不覺,咬牙忖道:“就算到天涯海角,粉身碎骨,我也要救出雨師姐姐!”心意已決,渾身登時如釋重負,說不出的輕松。

眼角瞥處,見姑射仙子翩然玉立數丈之外,垂眉凝視三生石,冰雪臉容被玉石碧光照耀,如夢似幻,清麗不可方物。心中一跳,意奪神搖,登時一陣迷亂,忽地又想道:“仙子姐姐與眼淚袋子,我喜歡的究竟是哪一個呢?”

自鐘山密室與姑射仙子重逢以來,這個疑問也不知在腦中盤旋了多少次。一個清涼似冰雪,皎皎如昆侖明月;一個熱烈如熾火,絢絢若碧海紅日。面對姑射仙子時,只覺得塵心盡滌,說不出的清明歡悅,仿佛化作春風,逍遙於萬裏長天;只要能聞著她的清香,聽到她的心跳,便覺得快活難言。但今日突然邂逅雨師妾,那迸爆的狂喜,熾烈的情火,大悲大喜的跌宕波折,又讓他瞬息之間將姑射仙子完全忘卻……

思緒紊亂,越想越是迷茫,一些原本清晰的念頭反而變得模糊起來。強斂心神,心道:“罷了!仙子姐姐出世脫俗,渾無男女之念,不過把我視作弟弟罷了。我又何必一再庸人自擾?能與她姐弟相處,已是天大的福分。雨師姐姐對我如此情深意重,銘心刻骨,我又豈能辜負於她?”想到此處,頓時覺得豁然開朗,仿佛雲開雪霽,舒暢之極。

眼見姑射仙子正於三生石中追索前生來世,不便滋擾,當下轉身他顧。卻見誇父躡手躡腳地朝外走去,笑道:“咦?瘋猴子,你輸了比賽,想耍賴逃跑嗎?”

誇父爭強好勝,頑心極重,追日輸給這少年,大覺沒臉,適才見拓拔野魂不守舍,只道他已經忘了追日之事,正暗自偷樂,準備趁他不備時溜之大吉,不想方欲擡腿便被逮個正著。大感尷尬,瞪眼道:“誰說我要耍賴逃跑了?這裏日頭太毒,我到水裏泡泡去。”

拓拔野笑道:“這麽說來,你是認輸嘍?”誇父面紅耳赤,含糊其辭。拓拔野大感有趣,哈哈而笑,煩悶稍解。

誇父怒道:“爛木奶奶的,輸便輸了,有什麽好笑的?你真氣很強,跑得又快,我比不過你,想怎樣隨你便好啦!”氣呼呼地坐在地上,掀著衣服揚風驅熱。

拓拔野莞爾,心想:“他雖然瘋瘋癲癲,卻是天真爛漫,毫無機心,我們這般用計賺他,雖說是為了解開燭鼓之死因,卻總有些卑劣下流。”心下歉疚,驀地一陣沖動,便想將真相告之。

轉念又想:“這老小子最惱別人耍詐,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倒也罷了,只怕不肯說出當日如何得到苗刀、那殺燭鼓之的兇手又是誰……如此一來,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嗎?”

思緒飛轉,有了主意,微笑道:“瘋猴子,你既不服,咱們再來比試好了。若這次你能贏了我,追日比賽便一筆勾銷。若是輸了,須得答應為我做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