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是故人

月光雪亮地照在螭羽仙子的臉上,笑容猶在,姿容嬌艷如生。頰邊那顆凝結的淚珠閃耀著淡淡的冷光,仿佛海底珍珠、夏夜荷露。

拓拔野怔怔無語,腦中始終縈繞著她臨終所言:“……下輩子倘若還能遇著你,你會不會只喜歡我一個呢?”心痛如絞,羞慚難已。

古元坎呆呆地望著螭羽仙子,喃喃道:“倘若有來生,倘若有來生……”反反覆覆說了幾遍,熱淚滾滾,哽咽難言。過了半晌,搖晃著站起身,左臂抱著她,右手斜握長刀,茫然四顧,不知將欲何往。想到天地縱大,卻再無伊人相伴,更是悲從心來,忍不住縱聲長嘯。

空谷回聲如雷,巨石危崖滾滾崩裂。他嘯吼半晌,驀地放下螭羽仙子,轉身朝阿斐大步走去,怒火欲噴,殺氣淩厲,渾無平素那懶洋洋的魔魅笑容。

阿斐驚怒駭懼,動彈不得,口中兀自罵道:“姓古的,原來你說話是放屁嗎?他奶奶的,剛剛發誓不傷我性命,現在就想反悔?”

古元坎冷冷道:“誰說我要悔改殺你?你道天下人都像你一般的卑鄙無恥嗎?你放心,古某絕不殺你,但我要讓你從今往後永遠受地火煎熬,生不如死!”指尖一彈,那玉螺神燈急轉飛出,在月光中閃耀一道瑩光雪弧。

阿斐變色叫道:“你想怎樣……”話音未落,已被古元坎一記掌刀重重地劈中咽喉,悶哼一聲,雙眼暴凸,臉容脹紫,登時暈厥。

古元坎素衣鼓舞,淡白色真氣江河似的洶湧破體,沖入玉螺神燈中,“噗”地輕響,那神燈銀光大作,漾開圈圈光漪,渦柱似的投射在阿斐身上。阿斐身體劇顫,簌簌亂抖,驀地水波似的扭曲開來。

拓拔野頓時恍然,蓋古元坎乃是以神燈封印這卑鄙兇人。

只聽古元坎低聲道:“天地神明,封其元靈,玉螺神燈,以為封印……”滔滔念訣,阿斐幻影搖擺,倏然被吸入那銀光渦漩,消失不見。神燈一震,光芒一閃而沒,飄飄忽忽地落到他的掌心。

古元坎將王螺神燈放在螭羽仙子屍身之前,黯然道:“羽姐姐,對不住,我不能手刃此獠為你報仇。但這惡賊魂靈受箍,生死兩難,也算落得應有報應了。”驀地轉身,揮舞天元逆刃當空劈落,銀光如電,倏地沒入草地之中。

“轟!”草木迸碎,地裂石飛,谷中赫然出現一道十丈余長、三尺來寬的裂縫,深幽不可見底,隱隱有火光噴吐而出。白光一閃,古元坎將那玉螺神燈奮力甩入縫隙之中,猙獸悲嘶怒吼,竟不顧一切地隨之躍入。又是一陣轟然震響,地縫陡然扭曲了片刻,逐漸合並復原。

拓拔野心下正自大快,懷中雨師妾“嚶嚀”一聲,悠悠醒轉。她秋波橫流,迷蒙恍惚,有一刻,渾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地。

拓拔野見她無恙,松了一口氣。目睹前世生離死別,宛如親身再歷,一時激動難抑,驀地將她緊緊抱住,掀開面具,往她唇上吻去。

雨師妾渾身一顫,突然想起一切,心中悲喜不自勝,淚水倏然滑落。

前生今世,這宿命的男子,帶給她怎樣的幸福、痛苦與坎坷……命運的輪回,就像是一個美麗而兇險的渦漩,明知那下面黑暗莫測,仍然不能遏止地向下跳躍。難怪四年前,當她在東始山下初見他時,竟莫可名狀地鐘情歡喜,死心塌地。

她恍惚地想著,心中迷惘、淒楚而甜蜜,殘余的驚惶恐懼仿佛黎明的薄霧,在晨曦中漸漸散去。雙臂環抱著拓拔野的脖頸,低吟著,顫栗著,虛軟無力地任由他的舌尖在回中橫行,靈魂似乎也在刹那間被他吸吮一空,只剩下滾燙的軀體。

兩人猶如大劫重生,貪婪而渴切地纏綿著,不知過了多久,才從那恍然悲喜的情境中蘇醒過來。執手相視一笑,突然都有些害羞,仿佛變得有些陌生,彼此都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當是時,古元坎抱起螭羽仙子縱聲長嘯,大步朝不死樹走去,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入樹洞之中。

雨師妾一顫,低聲道:“原來那洞中的骨骸果然是螭羽仙子。”此時,她已經朦朦朧朧地想起一些前生往事,依稀記得這不死樹洞乃是某年蟠桃會時,“她”與古元坎幽會的秘密所在。無怪乎先前自己鉆入樹洞時,竟有那般強烈的熟識之感。

古元坎從樹洞中鉆出,盤坐於地,閉目調氣,口唇微微翕張,似乎在默誦法訣。過了片刻,真氣團團盤轉,衣裳獵獵鼓舞,一道銀光從他頭頂貫空飛舞。他大喝一聲,倏地拔劍,閃電似的刺入樹根之中。轟然震響,白光耀眼,繼而七彩絢光迸爆飛旋,整個世界劇烈搖晃起來。

拓拔野恍然大悟,脫口道:“是了,他想要救活螭羽仙子!”古元坎必是知道這不死神樹的奧妙,是以才將螭羽仙子屍身放入樹洞,試圖畢盡全力,以天元逆刃施放“回光訣”,將自己與螭羽仙子送回到從前。時空一旦交錯,螭羽仙子自然也就不藥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