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與爭鋒

冰湖如鏡,冷月無聲。千裏雪嶺響徹群鬼慟哭,極盡淒烈悲苦。

那黑笠人木立鐘亭檐角,衣袂獵獵,暗綠色的雙眼在夜色裏閃動著兇厲的寒光,喉結滾動,想要說些仟麽,卻發不出聲,只擠出兩聲暗啞而淒厲的喘息,仿佛凜冽西風刮過冰山的石隙。

禹介子臉色慘白,喃喃道:“難道……難道那金碑竟是假造出來的?但……但那上古文字決計錯不了,其質料更是……更是太古之物,怎地……怎地……”

烏絲蘭瑪冷冷道:“天下又何止禹長老一人通曉盤古文?為何偏巧在那金碑掘出之後,博學強識的黎長老、馬長老齊齊神秘暴亡?以真神通天之能,要假造一塊金碑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這幾句話猶如霹靂似的擊入禹介子的心底,他身軀搖震,突然雙膝一軟,跪坐在地,顫聲道:“是了,此事巧合之處果然極多,如今想來,那金碑也確有諸多疑點……倘若如此,禹某有眼無珠,豈不是成了弑帝謀反的亂臣幫兇嗎?我……我……”冷汗滾滾,臉如金紙,突然大叫一聲,癱軟暈厥。

殿內混亂,眾人大嘩,天吳厲喝道:“烏絲蘭瑪!你信口雌黃,含血噴人!倘若真如你所說,那金碑是真神假造,陛下為了修練金碑大法而走火入魔,那麽陛下早該經脈錯毀,暴斃身亡才是,為何一年之後竟會完好無損地出關,賜封龍牙侯,大赦天下?”

水族群雄如夢初醒,紛紛大聲附和質問。拓拔野心下一凜,忖想:“不錯,水族高手如雲,倘若黑帝走火入魔,斷斷不會瞞過眾人眼睛。是了!難道……難道當時‘出關’的黑帝竟不是汁光紀本人?”一念及此,心中大寒。

果聽烏絲蘭瑪冷冷道:“那不過是你們‘一葉蔽日’的障眼法罷了!出關封賞的黑帝陛下根本不是真身,而是九尾狐晏卿離所化!”

眾人轟然,九尾狐晏卿離乃是當今青丘國主晏紫蘇的生母,美艷狡詐,乃是三十年前聲名最為卓著的十大妖女之一,變化多端,神鬼莫測,若是由她化作黑帝,即便是帝妃、公主只怕也無法認出。

烏絲蘭瑪續道:“那夜我無意中聽到這秘密之後,心中震駭恐懼,遠在此前之上。等到真神和水伯離開許久,方才變回真身,悄悄回到宮中。一連數日,百經思量,想通了所有關竅;又趁眾人不備,遍查黎長老、馬長老廢棄的家宅。總算上天有眼,掘地三尺,終於讓我找到幾塊殘留的拓片。”素手輕揚,幾塊銅鐵悠悠旋轉,在星光下閃耀著冷冷光芒。

鏗然脆響,那些銅鐵拼合成一面五尺來長、兩尺來寬的殘塤斷面,上面隱隱浮凸著幾行文字。幾個博學通古的水族老者一齊低聲讀道:“……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欲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大功可成……”念到此處,眾人無不瞿然變色。想必當年兩大長老根據燭龍密令,以上古文字寫成碑文之後,將拓片暗自埋入家中地底,後雖慘遭滅口,這些拓片卻由此保留了下來。

燭龍閉眼微微一笑,啞聲道:“這倒巧了,聖女自稱當日聽到的是這句,在地下掘到的恰恰也是這句,更巧的是今日竟又偏偏將這些拓片帶在身邊,隨時佐證。嘿嘿,果然是神機妙算,燭某佩服之極。”言下之意乃是暗指水聖女偽造拓片,誣言陷害。

烏絲蘭瑪淡然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上蒼讓我聽到此句,尋著此語,正是天意昭然。這些拓片二十年來我終日帶在身邊,不敢有一日拋棄,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若不是陛下親臨,我又怎敢揭開這深埋多年的秘密?只要能將功折罪,為本族、為陛下、為冥冥蒼天鏟除你這巨奸,烏絲蘭瑪個人榮辱、是生是死又算得什麽?”語氣雖輕和平淡,隱隱之中卻自有一種幹雲豪氣,讓人聽得心馳神蕩,熱血沸揚。

水族群雄轟然騷動,左右旁顧,茫然不知所從。大殿中不知誰尖叫道:“殺死燭龍老賊!”石破天驚,眾浪洶湧,一時間,眾人義憤填膺,渾然忘了環伺其外的萬千屍鬼,一齊渲渲如沸地叫將起來。圍困烏絲蘭瑪的水族豪英倒有大半轉戈相向,朝著燭龍怒吼圍攏。

燭龍喃喃道:“好一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突然睜開雙眼,寒芒大作,周身黑光爆射沖天。怪嘯聲中,隨手一掌拍出,玄光滾滾,狂飆似的朝烏絲蘭瑪轟然沖來。

黑風電舞,氣浪迸飛,殿中數十人登時如被颶風卷溺,慘叫著分湧震退。童融等人嘶聲慘叫,突然拔地飛起,臉容變形脹紫,如被無形之手瞬間扼住咽喉,“砰砰”脆響,飛撞石柱,橫死當場。

眾人大亂,尖叫道:“燭老妖要殺人滅口!”刀光閃動,叮當亂響,水族群雄相互怒喝叱罵,自行混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