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九:葬器 溫明(第2/3頁)

"起轎。"

銀針斬釘截鐵地道,緊緊抓了我的轎欄,我隱隱地感到了她的顫抖。

忽如其來的濃霧,顯得極其詭異,我坐在轎裏,任憑簾外人的腳步將我帶向未知的未來,手心的古鏡捏出了汗,竟似也在微微顫著。

"銀針,我有點怕。"我忍不住忽然開口,聲音竟嘶啞了。

沒有人回答——

"銀針,銀針——"背心忽然傳來一陣冷意,轎子明明是在移動的,小小的窗簾,依舊映出人形的側影,只是那側影僵硬得令人恐懼。

一把拉開了窗簾,側影驀然倒下,那是一張鐵青的臉,如同在棺木中漸漸幹枯的屍骸,從狹小的窗口一下倒了下來,一對眼珠啪的落下,帶著濃血落在我手裏的古鏡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轎子停了下來,砰然擱置在地上,另一邊窗口也驟然探進一顆頭顱,青色的頭巾裹著亂糟糟的頭發,正是家裏的轎夫。

我瑟瑟縮成一團,左右兩顆頭顱占去轎中小半空間,猩紅的轎氈,第一次變得如此恐懼。

不敢再依靠,背後的綢布無風自鼓,前方的轎簾忽然被掀開——

"小姐!"一只手死死扯住我,銀針駭極的臉滿是汗珠,我的腿已經軟了,被她一扯向外奔了一步,險些栽倒在地。

銀針緊緊抱住我,周圍的大霧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噝噝地旋轉。

四個轎夫,八名護衛,在紅霧裏僵立,霧中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一點點擠壓著他們的軀體,四肢在迅速枯萎,頭卻脹大了足足有一倍,一粒粒眼珠落在地上,滴溜溜轉個不停。

偌大的空地上,只有我,銀針和宗參將。

"小姐當心。"宗參將定定執著寶劍:"這是屍氣。"

"屍氣……是什麽?"我哆嗦著問,好在是武將的女兒,總算跟著爹爹看過些殺伐撕鬥,不然只怕真要攤倒在地上。

"屍氣就是……"宗參將的話頓住了。

十二具沒有了眼珠的屍體似乎聽見了人聲,一起向我們走了過來,已經幹成枯骨的足趾漸漸從靴子裏刺出,掙開幹癟的皮,白得刺眼。

"小姐閃開!"宗參將臉色已經變成死灰色,深深吸了口氣,向前走去。

骨骼碰撞的聲音磔磔,在這荒涼的溫明山上,顯得極其詭異。

劍光一閃,一具屍體的胳膊落下,斷臂的裂口極力收縮著,似乎有什麽要破體而出。

宗參將目光已經血紅,劍鋒在行屍走肉間穿梭,手腳和頭顱一起落在地上,殘留的軀體一起收縮著,忽的,無數青色小蟲鉆了出來,反過頭去,將屍身上的皮肉啃得幹幹凈凈,又一起擠在腹腔裏,噬咬著肝腸內臟。

雪白的骨架,頭顱和腹腔黑壓壓擠滿了屍蟲,我忍不住一陣反胃,就要嘔出。

"不要吐!"銀針忽然死死扯著我:"那些……那些蟲子好像聞得到腥氣。"

只這一句話,我把胃裏的翻江倒海一起壓了下去,只見骷髏的頭顱慢慢轉向我們這邊,竟一步步走了過來。

地上的手足和頭也似乎感受到了空氣的波動,慢慢爬了過來。

我和銀針心裏已是雪亮,誰也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生怕它們"聽"見,只是,它們已經慢慢"走了"過來,屍體裏的屍蟲興奮的蠕動著。

尖叫憋在喉嚨裏,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停止這場惡夢。

不要過來……不要碰我……分不清是我在顫抖,還是銀針。

"老子在這裏,有種過來吧!"一聲怒吼,宗參將在另一邊大喊著,這個身經百戰的漢子,現在竟然也顫抖如同秋風裏的落葉。

十二具白骨一起轉過身子,動作生硬,其中兩個還撞在一起,肋骨險些勾住。

快跑啊,我心裏在低喊,只是不敢出聲。

一步,又一步……宗參將只是站著,死釘著骷髏的腳步,好像在計算什麽。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轉身就開始飛奔,只要是人,沒有人願意和這些掛著屍蟲的骷髏動手的。

地上兩只枯手迅速飛起,一左一右抓住了宗參將的雙肩,我和銀針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宗參將已經轉過身——只是就在那一瞬,一顆骷髏頭骨也已經飛起,雪白大口張開,一口咬住他的面門。

無數屍蟲似乎在瞬間一湧而上,半聲刺耳的尖叫詭異的中斷,好像是聲帶被啃斷。宗參將的身軀頓時變成了掙紮的黑色軀體,密密麻麻的屍蟲發出了興奮的吱吱聲,好像很久沒有再嘗過如此的美味。

"銀針——"我什麽也管不了,頹然跪在地上,終於喊了出來:"殺了我……殺了我……"

"小姐……別……怕……"銀針抱著我,無助地安慰。

吱吱的啃噬聲結束了,屍蟲散開了些,當中新生的白骨緩緩轉過身,慢慢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