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十二:玉鐲 了願(第4/8頁)

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再留戀。

接下來的等待是平靜的。天空是一成不變寂寞的鴿子灰,很少下雨,很少有陽光。

師傅在隱滄居專心為父王趕制玉鐲,他把我留在這個幹燥而多血腥的玄武殿。我們之間保持著若有似無的銘記或者遺忘,持續了整個冬天。

我一直簡單而安靜地生活著,很好的活著。我不必再逼迫自己去舞劍,忍受謀術弄權,暗潮洶湧的日子,在這一點上釋夢做得足夠好。他用他認為合適的方式保護著我,這就夠了。雖然他美麗的眼睛已經漸漸在我頭腦裏變得模糊。

剛開始的時候,我會因宮娥侍婢談笑間羨慕的語氣引以為豪。它們是釋夢——用哀傷的微笑預定我全部的信任後——換回來唯一陪伴我的。其他,什麽都沒有。但現在,只要他代替我走上威嚴的玄武殿,我都會盯著父王蒼老而病態的睡容,一直盯到午夜。空蕩蕩的屋子,不時發出我的嗤笑,聲音填滿每一個寂寞的角落。有時候,拿出藏好的玉娃娃,一尊一尊撫摩,直到絕望的氣息幾乎把自己淹沒。於是,我寫了封短箋托玄武殿的宮娥呈給釋夢。我說,我要一只白玉做的鐲子,鐲身突脊斜刀刻著飾龍紋,刀工簡潔流暢,要和父王命令師傅雕琢的那般。我要一模一樣的,這樣,我就可以幻想師傅的體溫透過,這尊傾注他所有視線的玉鐲,傳到我的腕間。我曾不再做噩夢,只因它才給過我安全。

釋夢答應了。宮娥傳來了回復的折子。那上印著他的璽印,"準"。

兩個月後的春天。我被宮娥梳妝妥帖,坐在花轎裏擡進玄武殿.這是場盛大的婚禮。老人們準備著細沙甜餅,豬頭,鮮蔥,高香,還有一枚和師傅打造的一模一樣的玉鐲子。它被一條紅色的絲帶纏上,由釋夢親自護送。我立於案前,神色恍惚。因為師傅也站在觀禮的賓客裏,他佇立在旁邊,像尋常日子那般,手裏卻沒有那尊白玉。

我恍然大悟,想開口卻被喜娘按住,遂連連和釋夢磕拜下去。孩子們在玄武殿外燃起爆竹

和紙錢。我開始絕望.釋夢究竟做了什麽。經用我的信任換取了魑魅族無尚的權利,在他還不肯放過師傅嗎?是師傅延續生命的唯一脈絡。沒了,王定會殺他,很慶幸自由有雙好眼睛,清了釋夢的居心,慶幸的是我仍然記得父王的劍法。

我在全場的驚愕中抽出藏在喜服下的軟劍——那是釋夢送給我的禮物……在如此尷尬的場面刺向了他。沒有躲開。開懷大笑。的眼睛,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我,潔地笑著。那麽的難以接受。

釋夢的血順著軟劍流到我的喜服上,有片刻的遲疑,還是伸手要搶玉鐲子。傅在那

看著我,滿贊許。夢忽然執著起來,固守著玉鐲。

還給青黃。王突然出現。臣震驚了,都知道半年前的那場戰役已耗盡父王的心力,命留下的只有等待死亡的殘喘。禮必須取消,黃嫁給訣塵吧。樣的聲音哪怕曾讓我期盼過許久,當它真正從父王的嘴裏落下,疑像擊落在我頭頂的驚雷。

父王,把我許配給釋夢的啊!

可是,青黃,只有訣塵可以救我.父王布滿皺紋的臉上有閃亮的痕跡,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

的耀眼.釋夢和他的父親欺騙了我們,訣塵不是妖孽,只有他手中的那枚了願可以救得了我.

了願?

是這枚玉的名字.釋夢流淚了,即使是占星師的離去他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我說過他只會微笑.

父王病態的臉皮扭動著,楚楚可憐.魑魅族的首領跪在師傅的面前,喃喃地和眾人說,他在祭台發現了占星師的遺諭.原來,早在第一次捕獲訣塵的時刻,他看著他紫色的眼眸,以及世間少有的青黃白玉便認出了它是傳說中可以了人一個心願的魔玉——了願.他們害怕自己的地位因訣塵而動搖,因而動了殺機.

我的淚落在爆竹跳動的火焰之間,哧哧的聲音就像我的心燃燒的聲音.釋夢過來,問我,青黃,你信嗎?

他的血液是藍色的.我這才想起釋夢被刺的時候,那一灘晶瑩的藍色,我知道所有的族人只有背叛了自己的職責血液才會轉為藍色.而釋夢根本就是欺騙了我,而我還曾說要永遠永遠相信他——我搖頭了.不信,是不信啊.

釋夢離去的時候,表情前所未有地復雜.更多的,可能是愧疚.因為他沒有忘了那段承諾,我也沒有.

我跟著他,走到城外,停住腳,掏出五十兩銀子給他.

心裏是平靜的,我並不恨他.

釋夢很艱難地伸出手,接了過去.他喃喃地說,我不後悔.他把了願還給我.青黃,別把它交給任何人,記住任何人.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忽然覺得能諷刺.這世界或許有好人壞人之分,但輪不到我們,我們根本只是工具,不是人,怎能談得上好人還是壞人.他說的對,我們不會後悔,因為誰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