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十四:法器 緋衣(第2/3頁)

"非煙,你好多事!"那"趙郎"忽然站起身來,袍袖一拂道:"你我過著神仙日子,如何不好了?非要去讀什麽新詩。"他面有慍色,也不搭理謝淵然,轉身而去,弄得非煙極是尷尬。

"趙郎、趙郎……"非煙喃喃,"你忘記了麽?你我當年,也是詩交的呵……"

"步姑娘,其實詩至前朝,已經是極致了,我遊歷天下,苦求超越之法,還是不得其門,姑娘你也不必難過。"謝淵然只覺得和眼前女子有無數話說,只是羅敷有夫,半點親近不得。

"罷了,謝公子,只盼若幹年後,你終成一代大家,再到我墳前焚上一卷書稿,非煙必然欣欣拜讀就是了。"非煙嘆息:"趙郎既然不喜,我送公子出去便是。"

"慢著……"謝淵然連忙道:"謝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姑娘如此人物,必然有段極精彩的故事……"

"精彩?"非煙冷冷一笑:"故事?我初死的日子,倒也是轟動當世的一樁……故事。好,謝公子,我說給你聽。"

"我少年時候,才名倒也不小,撫琴,擊築,奏琵琶,日子過得倒是逍遙。只可惜女子有才未必是什麽好事,及笈之後,就嫁了個功曹。"說到"功曹"的時候,步非煙輕輕顫抖了一下:"他待我很好,百般寵愛,只可惜他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他的世界,我不懂;我的世界,他也不明白。"

謝淵然隱隱明白了這是個什麽樣的"故事",多少有些尷尬,步非煙卻笑著說:"如你所想,終於有一天,我看見一個鄰家少年……那一天,陽光很好,我記得正穿了這麽一件衣裳,走出後院房門的那一刻,就看見一個練劍公子高高躍起,我……也就跟著醉了。"

那一天,陽光很好,謝淵然看見一個緋衣女子的倩影,也醉了……

"我畢竟讀過書,是明理的人,夫君之外,我不敢多想。"步非煙的眼波開始朦朧,嘴角也掛起了淺淺的笑意:"他也看見了我,然後就開始給我遞詩,我現在還記得那首詩,他寫的是:一睹傾城貌,塵心只自猜;不隨蕭史去,擬學阿蘭來。自此之後,便詩詞酬問,也不知互相遞了多少。"

"那姑娘何不效仿紅拂女?索性……咳咳。"謝淵然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冠冕堂皇地說出私奔的話來。

步非煙卻只是幽幽一嘆,並不回答,停了半刻,才說道:"後來,他終於進了我的內室,也進了我的心。那個時候,趙郎不過弱冠,文采風流,我愛他已極。只是……我夫君終於得知此事。一夜,他親自守候在圍墻之下,險些抓住趙郎,卻終於只是扯下一片衣角來。見到那片衣角,我心裏已是明白——生既相愛,死又何恨?我,我雖然不是什麽烈女,卻是知道擔當的。"

"想必姑娘當時心冷如冰吧。"謝淵然聽得心碎,插話道:"不該我妄言,只是趙公子就此離去,恐怕當不得擔當二字。"

"何必兩人一起永墜不復?"步非煙低頭,神情稍轉即逝,口中掩飾道:"憑心而論,功業他待我極好,雖然死在他手裏……我,我並不怨他。"步非煙輕輕掠起長袖,瑩白如柔碧的臂膀上,盡是一道道鞭傷,鮮紅的,極是刺眼,就這麽長伴了百余年。

"非煙……"謝淵然頭腦一陣暈,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她的小臂,終於還是忍了。

"我記得那個晚上,一直到魂魄離體,我並沒有哀求一個字,一心一意做個了結。他打死我之後,也極是害怕,報了暴卒,正好府椽趙麟是趙郎的父親,此事也就算過去了。從此以後,我便住在這北邙山上……"

"豈有此理!殺人不須償命嗎?"謝淵然憤憤道。

"償命又如何?不償命又如何?"步非煙輕笑:"我死之後,趙郎日夜在墳頭痛哭,他畢竟是我一生唯一貪戀過的人,慢慢,也就原諒了他。終於有一天,他也來了這裏。以後的事情,你猜也猜得到了。"

謝淵然對那位"趙公子"極度不以為然,但是也無話可說,陰陽永隔,他又有什麽法子,眼看步非煙已經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勢,他連忙叫道:"步姑娘,我千裏來到洛陽,遇見姑娘這樣的人物,實在心折。不知是否有幸,聽姑娘撫一曲仙樂,在下也就無憾了。"

"謝公子想必妙解音律,又何必要我獻醜?"步非煙心裏也是技癢,百余年來,趙像郁郁寡歡,極少有撫琴吹簫的雅致,想到這裏,她咬咬唇道:"好吧,我當年擊築,也算小有名氣,不知公子是否有幸合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