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十章 魔月之下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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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爾緊緊抓著蘇珊的手臂,但沒弄疼她。她拉著蘇珊穿過樓下的走道,動作並不兇狠,但其中透露出的冷漠還是讓人頗感沮喪。蘇珊沒有反抗,因為就算反抗也是白費力氣。她們倆身後跟著兩個牧人(配著刀和流星錘,沒有帶槍,所有能用的槍都被喬納斯帶到西面去了)。牧人後面是已故大臣的哥哥,拉斯洛,他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就像個陽氣不足,無法充分現身的鬼魂。雷諾茲原本打算在旅途結束時品嘗一把強奸蘇珊的滋味,但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早已把欲望的鋒芒消磨得所剩無幾,現在他不是在樓上就是去城裏了。

“我打算把你暫時關在那個冷冰冰的儲藏室裏,等我想到該怎麽處理你時再說,親愛的,”克拉爾說。“你在那裏會很安全……很暖和,你穿著披肩呢,這真是太幸運了。然後……等喬納斯回來……”

“你再也見不到喬納斯先生了,”蘇珊說,“他不會再——”

話說到這兒,她那嬌嫩的臉頰又感受到一陣猛烈的疼痛,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感覺整個世界都炸開了花。蘇珊踉踉蹌蹌往後退,撞在走廊邊剝落的石墻上,視線一陣模糊,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恢復。克拉爾扇她耳光時,戒指上的寶石在她的面頰上劃了一道口子,她感覺到血在往外流。還有她的鼻子,那討厭的東西又開始流血了。

克拉爾冷冰冰地盯著她,眼神好像在說: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但蘇珊很確定,克拉爾眼睛裏的內容不止這些,那裏面似乎還有恐懼。

“小姐,不要在我面前談論艾爾德來得,他被派去追捕那幾個殺害我哥哥的兇手了,是你把那幾個殺了他的小子給放了。”

“真是厚顏無恥,”蘇珊抹著鼻子說,她看著手掌上的血跡,難受地皺了皺眉頭,接著把血擦到了褲腿上,“我和你一樣清楚殺害哈特的兇手到底是誰,所以別這樣對我,否則我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看著克拉爾的手舉到半空中,做出要打人的架勢,不屑地冷冷一笑,說:“來吧。只要你願意,盡管在我另一邊臉上也開個口子吧。這樣做會改變你今晚將獨守空房的淒慘命運嗎?”

克拉爾的手一下子重重地甩了下來,但並沒有打在蘇珊臉上,而是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臂,這次她抓得很用力,足以把蘇珊的手臂弄疼,但蘇珊幾乎沒感覺到。今天她已經被好幾個精於此道的人折磨過了,接下來她可以痛快地接受更多折磨,只要她經受的傷痛能加快她和羅蘭的團聚。

克拉爾拖著她走過剩余的那段走廊,穿過廚房(這是個很大的房間,在過去任何一個收割節,這裏總是蒸氣騰騰,一片忙碌的景象,而如今卻淒冷得奇怪),徑直往一扇鐵柵欄門走去。她把門打開,裏面飄出一股土豆、葫蘆和尖根的氣味。

“進去。趁我還沒把你迷人的屁股踢扁,快進去。”

蘇珊微笑著盯著她的眼睛。

“托林小姐,我詛咒你,你這殺人犯床頭的婊子,不過你已經在心裏詛咒自己了。你自己清楚這一點——你心裏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因此我現在只想向你鞠躬致意,”——蘇珊仍然掛著笑容,行了個鞠躬禮——“並且祝你今天愉快。”

“快滾進去,閉上你的臭嘴!”克拉爾怒吼道,隨即把蘇珊一把推進陰冷的儲藏室。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扣上插銷,把依舊燃著怒火的目光轉移到怯生生地站在一邊的牧人身上。

“小子,好好看著她,注意著點。”

她沒聽他們的回應,就從兩人之間擦身而過,去到樓上已故哥哥的套房裏等著喬納斯,或他的口信。她想,坐在蘿蔔土豆堆裏那個面色蒼白的婊子什麽都不知道,但她的話(你再也見不到喬納斯先生了)已經埋進克拉爾的腦子裏,回蕩著,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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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會廳頂上的矮鐘塔的鐘響了十二下,收割日已經過去一半了,如果說此時罕布雷其他地方那反常的寂靜顯得有點怪異,那麽旅者之家的靜默就絕對怪得讓人覺得可怕。兩百多個人擠在一起,被小頑皮木然的眼神盯著。他們喝個不停,但這裏除了腳步聲和吧台上玻璃杯不耐煩的敲擊聲(表示要再來一杯)以外,幾乎沒什麽聲響。

席伯正在鋼琴上彈著一首斷斷續續的曲子——《烈酒搖擺舞》,大家都喜歡這曲子——這時,一個一邊臉頰上有道傷疤的牛仔用一把刀抵著他的耳朵,威脅著說,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耳膜,那就最好馬上停止這種噪音。席伯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只要上帝允許,他想再活上一千年。他立刻從琴椅上站起來,到吧台去幫斯坦利和快馬佩蒂一起端酒了。

酒客們大都悶悶不樂,心煩意亂。收割節集市日被取消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做。今天,篝火仍然會燃起,也會有許多稻草人被扔進篝火裏焚燒,但今天沒有收割日親吻,晚上也沒有舞會;沒有猜謎遊戲,沒有賽跑,沒有豬摔跤表演,沒有笑話……也沒有盡興的歡呼,真他媽的!人們將沒有對過去一年的熱烈真切的告別!取代這一切歡慶的,是黑暗中的謀殺,以及犯人的越獄,他們現在只能在心裏希望兇手會得到應有的報應,而不能確定他們是否能做到這一點。這幫人喝得醉醺醺的,如同蓄滿閃電的烏雲一般,隱藏著巨大的危險。他們需要找到一個關注的焦點,找到一個能告訴他們該怎麽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