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四章 婚禮(第2/4頁)

杜格爾、高恩先生和大夥兒都在樓下的酒吧裏喝酒說笑,還有幾個似乎除了吹牛聊天也沒其他事可做的村民。

正說著話的杜格爾看到我緩緩步下樓梯,突然住口,其他人也陷入靜默。我在眾人恭敬仰慕的目光中翩然降臨。杜格爾深邃的眼睛緩緩將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視線回到我臉上,滿心贊許地點了點頭。

仰慕的目光一個接一個。上次有人用這種眼神看我,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於是我也非常優雅地點頭回應。

最初的靜默被打破,眾人紛紛表達傾慕之意,甚至默塔也露出微微笑意,對他辛勞的成果滿意地點著頭。默塔,是誰指派你來當時尚總監啊?我心裏這樣想著。不過,我得承認,堅持不讓我穿灰色嗶嘰衣服結婚的人確實是默塔。

結婚,噢,老天!多虧波特酒和奶色蕾絲,我暫時忘卻了這場婚禮的意義,但當我清楚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時,還是感覺胃上挨了一拳,只得緊緊抓住樓梯欄杆。

不過,我注意到人群中顯然少了一個人的身影——四處不見我的新郎。一想到詹米可能已經破窗而逃,現在已在好幾英裏之外,我的精神便為之一振。隨杜格爾步出屋外之前,我接下了旅店主人遞來的離別酒。

高恩先生和魯珀特出去牽馬,默塔不知跑去哪兒了,也許是去找詹米吧。杜格爾一手抓住我的臂膀,表面上是在扶我,以免我被腳上的絲質包鞋絆倒,事實上是在提防我臨陣脫逃。

這天是個“溫暖”的蘇格蘭高地日子,就是說,霧氣還沒重到變成毛毛細雨,不過也差不了多少。旅店大門突然打開,一陣奪目的光芒射入,詹米現身了。如果我是個耀眼的新娘,那麽這位新郎更是燦爛輝煌。我看得目瞪口呆。

蘇格蘭男人不管多老、多醜、多古怪,只要穿上大禮服,絕對會是一幕威風凜凜、令人難忘的畫面。何況這位高大挺拔、絕對稱得上俊俏的年輕蘇格蘭男子就站在咫尺之外,簡直讓人屏息。

他一頭濃密的紅發梳得又滑又亮,垂在上等麻紗織成的襯衫的領口。鐘形袖口向上折起,腕口的蕾絲邊與從喉頭處一瀉而下的波浪花邊胸飾十分相稱,腕口還綴著紅寶石別針。

詹米的格紋是漂亮的絳色和黑色,在一片麥肯錫氏族的色彩較深的綠白格紋中更顯耀眼。圓形銀質胸章固定住的火紅毛料,優雅地從他的右肩披垂而下,在腰間被鑲有銀飾的佩劍腰帶圈住,而後越過穿著羊毛褲的小腿,收止在銀扣黑皮靴的上方。長劍、匕首和一只獾皮皮毛袋,為他全身的裝扮畫下句點。

詹米身高超過六英尺,身形寬闊,相貌堂堂,完全不是我看慣的那個臟兮兮的馴馬師模樣,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謙恭地屈膝,以無比優雅的姿態向我彎腰致意,眼神淘氣地低聲說:“聽候您的差遣,夫人。”

“噢。”我暈眩地答道。

我很少見到沉默寡言的杜格爾為詞窮所苦,但此時的他滿臉愁容,濃眉糾結著,似乎跟我一樣對眼前的景象訝異不已。“老兄,你是瘋了嗎?要是有人看見怎麽辦!”他終於開了口。

詹米揚起眉,對長輩翻了個譏諷的白眼:“舅舅,此話怎講?你認為這是一種侮辱,即便在我的大喜之日?你總不希望我的妻子蒙羞吧?而且……”他眼裏閃著惡意的微光,“而且我也覺得,要是我不用自己的真名完婚,這樁婚事恐怕也不合法。你不也希望這是樁合法的婚事嗎?”

杜格爾顯然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平復情緒:“如果你說完了,那我們就繼續吧。”

但詹米似乎還不肯善罷甘休,他無視杜格爾的怒氣,從皮毛袋子裏抽出一條白珠短鏈,向前走了一步,把鏈子圈在我的頸子上。我低頭一看,是一條串了小巧珍珠的項鏈,由一顆顆形狀不規則的淡水貽貝珍珠組成,間或點綴著穿了孔的小金珠,金珠下方則垂吊著更小的珍珠。

詹米語帶歉意地說:“這不過是蘇格蘭珍珠,但戴在你身上很好看。”他的手指在我頸間流連了一會兒。

“那是你母親的珍珠啊!”杜格爾怒目瞪著項鏈。

詹米平靜地回答:“是啊,不過現在是我妻子的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

我不知道要前往何處,不過那地方離村子一定有段距離。我們這群參加婚禮的人有點陰沉,新郎、新娘活像移監的人犯,被其他人團團圍住。我跟詹米唯一的對話,就是他低聲為自己的遲到道歉,說是因為很難找到幹凈的襯衫和他穿得下的外套。

他拍了拍胸前的褶子花飾:“我想,這件應該是當地大地主兒子的,有點紈絝子弟的調調。”

我們下了馬,把馬兒留在一處山腳下,這兒有一條穿過石楠地通往山上的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