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裏堡 第四章 最後的理由(第2/4頁)

接近鴿舍的時候,聽到棚架裏面傳來聲音。

“他在那裏,小頑皮鬼!”詹妮大喊,“別跑,我來抓你了!”

“等一下。”我一手攔住她,察覺到除了小男孩的聲音,還有另一個更低沉的聲音。

“別擔心,兄弟。你會學會的。雖然有點難,是吧?你的雞雞現在還沒辦法超過肚臍。”是詹米的聲音。

我四處張望,然後看到詹米坐在劈柴的木樁上,和跟他同名的小孩對話。小孩像個男人似的,正努力撫平衣服上的褶皺。

“你對孩子做什麽呀?”我試探地問。

“我在教小詹米怎樣尿尿才不會尿到腳上。看來舅舅還有點用。”

我挑起一邊眉毛:“光說不練,做舅舅的至少要示範一下。”

他露出笑容。“嗯,我們剛剛已經操練過幾次了。雖然上一次有點小意外。”他和外甥都露出責備對方的眼神。“別看我,是你的錯。我已經叫你站好別動了。”他對男孩說。

“嗯哼。”詹妮發出冷冷的聲音,分別看了弟弟和兒子一眼。小詹米趕緊把衣服前擺拉到頭上,大詹米則毫不害臊,高興地笑著,站起來拍掉蘇格蘭馬褲上的灰塵。他一手撫著外甥包著衣服的頭,帶著男孩轉身走向宅邸。

“‘事事有時節,天下任何事皆有定時。’”他引述《聖經》,“小詹米,我們先做事,再洗手。然後,感謝主,吃晚餐的時間到了。”

把最緊迫的事情處理完後,隔天下午詹米就抽空帶我參觀整棟房子。宅邸建於一七〇二年,以當時技術來說的確十分先進,新穎的設備有瓷制暖爐和嵌入壁面的磚造大烤箱,這樣一來就不用在壁爐的灰燼上烤面包了。一樓大廳走廊、樓梯井和客廳墻面上,都陳列著圖畫。四處點綴著田園畫、動物畫,不過大部分還是家族成員和親友的肖像畫。

我在一幅詹妮小時候的肖像前駐足。她坐在花園的圍墻上,一條紅葉藤蔓在她身後。一群鳥沿著墻頭排在她面前:一群麻雀、一只鶇鳥、一只雲雀,還有一只野雉,它們簇擁推擠著,在笑容滿面的女主角面前擺姿勢。這幅畫和其他正襟危坐的肖像畫截然不同,在那些正經的畫作當中,祖先一個個在畫框內瞪大眼睛,一副快要被緊束的領口憋死的模樣。

詹米發現我對這幅畫有興趣,開口道:“這是我母親畫的,樓梯井那邊有好幾幅她的作品,這裏只有兩幅。這一幅也是她自己最喜愛的。”他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輕觸畫布,沿著紅葉藤蔓的線條移動。“這些都是詹妮馴養的鳥。每次只要有人發現瘸了腿或斷了翅膀的鳥,就會帶來,沒幾天就被詹妮治好了,而且還肯吃她手上的食物。”接著他的手指輕點著野雉。“這只總讓我想到伊恩。”野雉為了保持平衡而張開翅膀,深邃的眼神愛慕地凝視著女主人。

“詹米,你真壞。這裏有你的畫嗎?”我笑著說。

“噢,有啊。”他把我帶到對墻的窗戶附近。

身著格子呢的兩個紅發男孩認真望著前方,旁邊還坐著一只獵鹿犬。那只狗一定是布蘭的祖父奈恩,然後是詹米和哥哥威利;威利十一歲就死於天花。我想這張畫裏的詹米應該還沒超過兩歲,他站在哥哥的雙腳之間,一只手放在狗的頭上。

我們從理士城堡出來的路上,有天晚上挨著峽谷中的火堆,詹米跟我講了威利的事。我記得那條櫻桃木刻成的小蛇,詹米曾從他的皮袋子中拿給我看過。

“威利給我的五歲生日禮物。”那時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溫柔地撫摸小蛇彎曲的線條。那條蛇造型可愛,身體優雅地盤著,頭往後轉,看著肩膀的方向,雖然蛇其實沒有肩膀。

詹米把小木蛇遞給我,我好奇地翻過來看。

“下面寫的這是什麽?沙——尼。沙尼?”

“是我啦。”詹米低頭說道,面帶尷尬,“那是昵稱,就是……拿我的中間名‘亞歷山大’開的玩笑2。威利以前那樣叫我。”

畫中的兩張面孔非常相似。弗雷澤家的孩子都有那種直率的表情,叫人不能輕視,即使他們自己可能沒發現。這張畫裏,詹米雖然臉還很圓,有著孩童的那種翹鼻,但是他哥哥強壯的骨骼已經開始出現蛻變成男人的跡象——雖然最後並未實現。

“你很喜歡他嗎?”我輕聲問,一手覆上他的手臂。他點點頭,移開目光,注視壁爐裏的火焰。

“嗯,是的。”他露出微弱的笑容,“他大我五歲,我崇拜他,就像崇拜神一樣,至少是像耶穌一樣。只要他沒意見,以前他走到哪兒我就會跟到哪兒。”

他轉身慢慢走向書櫃。我想他需要獨處一下,便留在原地,望向窗外。

穿透下雨的天空,隱約可以從房子的這頭看見遠方布滿巖石和青草的山丘輪廓。我想起精靈山,我在那裏穿過一塊巖石,然後從兔子洞裏出來。才不過是六個月前的事,但感覺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