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覬覦者 Chapter 10 留著茂密棕色鬈發的女士(第2/4頁)

“我也會往最壞的情況想,”我冷冷地說,“畢竟,想不出他會是其他人。”

“嗯,你知道他是桑德林漢姆的人嗎?”

我搖搖頭:“關於他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位助理牧師。弗蘭克對他沒有什麽興趣,因為他不是弗蘭克的直系祖先。”說到弗蘭克的名字時,我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泄露了我的感情。

詹米放下酒杯,朝我走來,然後堅決地彎下腰,把我拉起來,輕輕抱在懷裏。他的衣服裏散發出清新的凡爾賽宮花園的氣味。他親吻我的頭頂,然後轉身朝床邊走去。

“來躺下休息會兒,克萊爾,”他安靜地說,“我們倆今天都夠累的。”

我始終擔心與亞歷山大·蘭德爾的相遇會讓詹米再次做夢。這發生得並不頻繁,但偶爾也會發生。我能感到他醒著躺在身邊,突然緊繃起身體。然後他會蹣跚爬下床,整晚坐在窗邊,就好像那兒能讓他逃脫一樣,而且還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安慰或幹涉。等到早晨的時候,蘭德爾以及其他暗夜的魔鬼會被關進盒子,用木板釘上,被詹米意志的鋼條緊緊封住,然後一切又都好了。

但詹米很快就睡著了,白天的壓力也已經從他臉上消失了,在我吹滅蠟燭時,他的臉顯得平靜和安寧。

躺著不動非常幸福,冰涼的四肢周圍逐漸暖和起來,背部、頸部、膝蓋上的無數細微疼痛也逐漸消失,變成了逐漸來臨的輕柔睡眠。但是,在從警惕中解脫出來後,我的大腦不斷地重演宮殿外的那一幕場景——匆匆瞥見的長著黑發的腦袋、高高的額頭、緊貼著的耳朵、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讓我狂喜和痛苦的認錯人的那個殘酷瞬間。那是弗蘭克,我當時心想。是弗蘭克。我逐漸進入夢鄉,眼裏看著的正是弗蘭克。

教室是倫敦大學的教室,古老的木結構天花板,現代的地板,被無盡的腳步磨損的油地氈。座位是陳舊的光滑長凳,新桌子都被留下來給科學講座用了。歷史課可以將就使用有著六十年歷史的傷痕累累的課桌。畢竟,這個科目就是固定不變的,它的教室為什麽要變呢?

“藝術品,”弗蘭克的聲音說,“實用品。”他用纖長的手指摸著一個銀制蠟燭台的邊沿,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在燭台上閃爍著,就好像他的觸摸帶著電一樣。

那些物品全都是從大英博物館借來的,它們沿著桌子邊沿擺成排。它們擺放得很近,足以讓前排的學生看到那個泛黃的法國象牙籌碼箱上的裂縫,以及那個在多年前就被煙草熏黃了邊緣的陶制煙鬥上的煙草汙漬。飾以黃金的英格蘭香水瓶,有著杏仁形刻紋蓋子的鍍金銅墨水台,有裂紋的牛角勺,以及頂部有兩只天鵝在飲水的大理石時鐘。

在這排物品後面,擺著一排彩繪的微型畫。光線從它們表面反射出來,遮蔽了它們的特征。

弗蘭克在那些物品前聚精會神地低著長著黑發的頭。下午的陽光在他的頭發裏照出一絲泛紅的光芒。他拿起陶制煙鬥,像捧雞蛋殼一樣單手捧著它。

“對於某些歷史時期,”他說,“我們有歷史記載,也就是當時的人們所書寫的文字材料。而對於有些歷史時期,我們則只有歷史物品能告訴我們當時人們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他把煙鬥拿到嘴裏,撮起嘴唇咬著煙鬥柄,滑稽地皺起眉頭,吸著煙鬥。聽眾中傳來低沉的咯咯笑聲,他笑了笑,然後把煙鬥放下了。

“藝術,以及藝術品,”他朝那排輝煌的物品揮揮手,“是最為常見的東西,是社會的裝飾品。是吧?”他選了一位看上去聰慧的棕色頭發的男生起來發言。這是成功講師的伎倆。選一位聽眾來對話,似乎就只有你和他在場一樣。片刻過後,你又選擇另外一位。然後教室裏的所有人都會感到你的評論的中心點。

“畢竟,這些都是漂亮的東西。”他用手指輕輕一觸,讓時鐘上的天鵝轉動起來,兩個排著的弧形脖頸顯得很高貴,“值得保留,但誰又會不嫌麻煩去保留一個陳舊、滿是補丁的保暖罩或者一個破爛的汽車輪胎呢?”他這次選中一位戴著眼鏡的漂亮金發女士,這位女士微笑,然後短暫地傻笑以示回應。

“實用品在文件裏沒有記錄,人們使用它們,用壞它們,然後毫不猶豫地丟棄它們,但告訴我們普通人生活方式的正是這些實用品。例如,這種煙鬥的數量就能告訴我們不同社會階級,從上層階級——”他用一根手指輕敲那個搪瓷鼻煙盒的蓋子,“到底層階級的人們吸煙的頻率和煙草的類型。”他移動那根手指,帶著一種關愛的熟悉感,去撫摸著那又長又直的煙鬥柄。

現在他選擇的是一位中年女士。這位女士正手忙腳亂地書寫著,試圖記下每個詞,幾乎沒有意識到那看著她的奇特目光。他微笑著,淺綠色的眼睛邊上起了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