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鐵勒 第一章(第3/4頁)

它的肩膀上安裝的帶刺肩甲可以把人戳為肉醬,比帶刺的肩甲可怕的是它那鋒利如彎刀的十只前趾,比爪子可怕的是它那能咬斷鐵槍頭的白森森的牙齒,比牙齒可怕的是馳狼的瘋狂眼睛和魔怪一樣的面孔,面孔上的毛被血濡濕後,如同給它套上了一個血的面具。這個血面具能讓最堅韌的士兵害怕驚恐得舉不起自己的武器。

“老五,此刻投降,放你一條生路!”鐵勒延陀在陣中叫囂著。他的狼騎兵跟隨在他的身後,撕扯著昆天王的陣形。昆天王聽了他的喊話只是啞然失笑,他不敢樹自己的旗號,但是東營兵仗著人多,一排排地跳下馬,樹起了高高的盾牌。

被巨狼和不要命地沖殺進來的騎兵殺得喪魂落魄的七曲弓箭手退到了後面,下馬的步兵們湧上前來排列成一堵堅固的金屬墻,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前後有四五層,用盾牌搭成厚重的鐵墻擠了過來,長矛從盾牌的間隙裏伸出,如同龜殼下藏著的帶刺豪豬,與兇狠的狼騎殊死搏鬥。雪花飛揚而下,有落下來的雪片尚未著地就被沾染成了鮮紅。

他們鏖戰了有小半個時辰。我四叔父鐵勒延陀的馳狼騎雖然勇猛,但在我五叔父的士兵密集防守下始終攻入不深,密集的長槍和盾牌讓他的狼沖不進去,只有在最中心的區域,他與自己的近衛騎兵如鍥子一樣撕開了一道口子,等他沖到近前,猛地發現前面又是一排鹿角,緊緊地護住中軍要害,昆天王將自己的本陣保護得如同鐵桶一般牢固。

鐵勒延陀皺皺眉頭,跟著他沖到這一線的狼兵不多,也就百來人,其他大部分狼騎都陷入到左右翼的苦鬥之中。他招了招手,左驂過來護住了他,鐵勒延陀跳上狼背,揚臉四顧,不見瀛台寒回的旗號,卻只見昆天王的橫陣兩側雪塵揚動。

我五叔父昆天王放出了他的重騎兵,開始兩側包抄了。鐵勒延陀看見一位少年將軍揮著長槍騎在匹白鼻子的鐵青馬上沖在最前,那是瀛台寒回的二兒子公子青。向另一路包抄的,是白氏的騎兵,由昆天王手下的老將白菏帶領。

昆天王的重騎兵是按照扶風騎兵編制的,他們的馬身上套著簡化了的具裝鎧,通常只以皮甲護住馬頸和當胸,卻不裝身甲和搭後,雖然較之真正的重鎧騎兵防護不足,卻奔行迅疾,符合蠻族人用兵的特點,通常被稱為“風鷂子”。

鐵狼王雖然勇悍,也知道要是被兜了後路,他的兩千狼騎就會被老五的步兵重甲和風鷂子活活擠死。他長嘆一聲,終於舉刀下了撤退令。

始終緊跟在他後面的左驂揮動旗號,做出後撤的信號,他套著的厚甲上已然密密麻麻地紮滿了箭,血糊滿身,也不知道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鐵勒延陀沖鋒的時候帶了六名吹號手,此刻他聽到只剩下四支牛角號還在吹響。低沉的號角在充滿垂死呼號的人群上空回蕩,如同在水面上遠遠地傳播出去。

所有聽到了號聲的馳狼騎都扯著嗓子痛苦地嚎叫了起來。見了血的馳狼很難控制,狼騎兵們必須用鐵棒或者刀把狠命地敲它們的腦袋,才能拉轉它們的脖子。他們丟下受傷和死去的同伴,向回跳過鹿角,原本緊密的隊伍如今分成了一截一截的,每個人都側趴在狼背上,用騎兵旁牌護著自己和狼背,向剛剛跑來的方向逃竄。

七曲人從死亡的深淵中浮了上來,他們喘上一口氣,讓箭支又開始呼嘯著從天而落了。狼騎兵盡量護住自己的坐騎,但狼臀部太大,通常無法遮掩周全,好在那兒肉粗,紮上三兩支箭也不會死,只會讓這些狼逃得更快。

兩千風鷂子分為左右兩翼,風一般從兩側裹了上去。公子青用鞭子抽著自己那匹鐵青色的健馬,看著亂七八糟撤退的馳狼騎,興奮得臉都紅了,他不停地催促身旁的人說:“快追,快追,這次不許讓他們逃了。”

一千余騎的馳狼騎們低著頭猛竄,跑成一條拖得長長的梭形,它們的大部隊堪堪從昆天王的重騎兵兩臂合圍中沖出,尾巴上卻有百余騎馳狼騎被昆天王的重騎掐斷,當即被這些金屬的洪流淹沒了。

“誰都不許退,一定要追上去。”公子青立在馬鐙上,向左右喊道,他的槍尖上已經見了紅,一溜兒血順著鐵槍頭的兩條棱往下滴著。一名副將趕上來拉著他的馬韁說:“公子還是小心,未見中軍旗號,我們等等看。”

“放手!我今天要替大哥報仇。”公子青喝道,翻起槍頭狠狠地砸下,副將胳膊上淌著血松開了馬韁。兩千重騎兵匯集一路後,風鷂子如風般在狼騎後面緊緊咬上。

在昆天王護衛嚴密的本陣上,我五叔父瀛台寒回登高了望,只見背對著他們的馳狼騎這裏一撥,那裏一撥,只顧低頭奔逃,隊形已然散亂。他回頭道:“樹旗,擂鼓。畢此一役,徹底將瀛棘大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