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鐵勒 第十章(第2/3頁)

紇單乞——紇單部落的大將,他不打戰的時候,是我們瀛棘最好的獵手——情緒激動地揮著手說:“這裏地勢平坦,不是好……越過大望山,便無險可守……”

“我們的馬太少……太少……”一名年輕將軍,我兄弟或者那些年輕葉戶中的一個,氣得臉都白了,“還要負擔如此漫長的線……”

“……東營倒是更險要些,可惜後勤支撐不足,如果被切斷回龍牙河的路……”

賀拔離突然問左驂:“青陽人進軍,能有幾條路來?”

左驂性子野,整日裏跟著狼群跑來跑去,常常數十日不歸,再沒有比他對附近地理更熟的人了。他也毫不客氣,走上前去,拔刀就在沙盤上畫了起來。

“從北都出發,該有兩條大道可以到北荒。一路是穿彤雲,過蠻舞,即可越大望山口,另一路從北都向北,從北荒的西邊來,這條路地勢平緩,也好走,但一路上水井少……青陽人太多了,他們走起來便有麻煩……此外尚有數條狼走的獵食小道,他們未必知道,就算知道,輜重也必定無法逾越,只是要防禦他們派騎兵偷襲。”

“這個不妨事,小道上令狼騎逡巡守衛就是了,”鐵勒延陀摸著下頜上的胡子,問,“老將軍有什麽妙計嗎?”

賀拔離沉吟半晌:“妙計談不上,只是我們兵馬比他們少,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不論他從哪一路來,我想先將老弱病殘集中起來,退過龍牙河。剩下來的都是騎兵,動輒來去千裏,就可為我的優勢了。

“你說得對,”鐵勒延陀跳起來說,“將這些壇壇罐罐挪走,我們就可以放手一戰。萬子惠,”他叫著萬氏的那顏,“這撤營的大小事宜就交給你了。”

萬子惠皺著眉頭說:“……來不及建造卡宏了,嚴冬一到,這牛皮大帳肯定抵擋不住白茅風……”

鐵勒延陀哈哈大笑,拍著萬子惠的肩膀說:“你以為這一戰能拖到白茅風起來的時候嗎?如果我們贏了,大可放馬南下,整個瀚北都是我們的了;如果我們輸了……”他不說下去,可屋子裏的人都籲了口氣,心中明白,這次要是輸了的話,瀛棘人也就不需要過冬的地方了。

窮人的家當少,只是半個月後,準備撤往有熊山後的輜重和婦孺,就已經準備好了。浩蕩的人流匯集成隊,背負著他們所有的家當,叮當叮當地開始了他們新一輪的跋涉。大車隊裏混雜著慢騰騰的老牛和到處亂竄的羊群,在平坦的草原上如同一條彎曲的繩索,慢騰騰地退向北方。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了。

“長樂,就請你隨妃子一起走吧。”鐵勒延陀和我說。我看見母親已經騎上馬了,在前面的路上回過頭來遙遙地望我。

“開玩笑吧,”我仰著臉說,“我的白狼營練了這許久,等的就是這一天。”

“白狼營?”鐵勒延陀騎在他的狼上,後仰著脖子,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也跟著他笑,不過我可沒他覺得那麽好笑。我的兵是年輕了一些,可他們都是好小孩,他應該看看他們騎在馬背上列隊的模樣,精神極了。老實說,他們的馬我不太喜歡,我真希望他們都有白狼騎,那才是名副其實的白狼營呢。

“再說,我是瀛棘的王。我要和我的大軍站在一起,絕不分離。”

鐵勒延陀的眼角動了動,他不再笑話我了,也不再要求我隨舞裳妃退走。這幾個月來,他看向我的目光已經越來越嚴肅,越來越不像看一個小孩的目光了。他在遇到我或者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轉過頭對跟在後面的萬那顏說,“那顏大人,這些女人就都交給你了,護送他們過河,安定下來後速把人馬抽調出來。我這邊可急需你的人,少一個也不行。”

“這個自然。”萬子惠說。

我母親舞裳妃披著她的白披風高高地站在車轅上看我,她大概很奇怪我怎麽沒有跟過去吧。她的車仗很快被擁擠的隊伍給吞沒了,她那望得我心疼的眼波也就消失了。

一個女人跳下大車。朝我跑來。那是楚葉呵。她終究舍不得離開我。

忙亂的隊伍已經開始了渡河,雖然天氣已然冷了下來,但龍牙河尚未結凍,瀛棘人紮起了木筏擺渡,渡口狹小,要運的東西太多,木筏又少,那條糾結的繩索就在渡口處糾結膨大著扭曲了起來。我和鐵狼王帶著幾隊騎兵,立在河邊的高岡上遠遠看著。看見賀拔部的數百騎兵夾雜在數萬人的隊伍裏,力不從心地要把繩索重新理順。這時從遠遠的西邊,突然飄過來一股薄薄的奇怪雲煙。鐵狼王身邊那些久經戰陣的人,都是臉色一變。他們撥轉馬頭,朝向西方,靜靜地側耳傾聽。渡口傳來的人聲鼎沸,牛羊亂叫,他們全都聽而不聞,卻從這些可怕的嘈雜聲裏,聽到了另一種熟悉而又可怕聲響——它們細弱而又持續,如同遙遠的細雨落在沙地上,如同千裏之外轟鳴的雷聲。那是大隊騎兵奔突的聲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