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針尖(上)

京城,子時,鎮邪司衙門。

麥芒伍看著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血菩薩,良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自己去面聖不過半天而已,血菩薩卻在這期間內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打成了重傷,甚至還被仇家丟在湖邊等死……

血菩薩的兩個膝蓋都已經碎掉,其他部位也因為巨大的外力斷了十幾根骨頭。最重要的是,等到血菩薩的烏鴉回來報信之際,他已經在妖雨裏面淋了一天一夜。眼下經過麥芒伍的調養,血菩薩傷口復原得倒還順利;只是這高燒一直不退,人也一直沒有醒過來。

麥芒伍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傷了自己的同僚。只不過,這筆賬可不能簡簡單單說一句“報仇”就可以作罷的。明知道血菩薩是鎮邪司的人都敢在京城之內下手……

無論是誰,這些家夥鐵定要加十倍百倍血債血償;否則,以後這世上豈不是沒有人再怕鎮邪司了?

這幾天妖雨連連,京城裏有了戒嚴令。鎮邪司衙門口更是有不少五軍的細作在附近監視著裏面的一舉一動;麥芒伍雖然心中焦急,卻忌憚於皇上的天威,不敢在此時太過招搖,以免落下話柄。

留守在京城衙門內的二十八宿除了血菩薩之外,還有十四個人在衙門裏。趁著這三天大雨出不了城,大家也關起門來認真地聊了聊關於血菩薩遇襲的種種可能。只不過,這些年錦衣衛鎮邪司確實樹敵眾多,到底是哪邊前來尋仇,一時間著實沒有定論。

“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省得麻煩。”不少二十八宿倒是支持這個法子呢。

當然了,如果真的仔細列一本在京城之內有嫌疑的仇家名冊,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麥芒伍心裏明白,這本名冊真要寫出來,一定會牽連甚廣,而且雜亂無章;與鎮邪司結仇的人各式各樣,上至位高權重、手握雄兵的朝廷棟梁,下至衙門口大早起吆喝著買賣吵人美夢的小販,都可能被列入名單。倘若真的如此大動幹戈,此等復仇規模近乎於血洗半個京城,皇上非得認定這是謀反不可!

聯想到皇上約自己下棋時的種種暗示,麥芒伍自然是一口回絕了這種莽撞之策。

“冤有頭,債有主。”麥芒伍留下了這麽一句話:“這件事,我會給大家一個交待。”

此言一出,這場騷亂才算是平復了下來。

只是,所有人對於這件事都已經達成了共識:無論兇手是誰、官居幾品,只要有了真憑實據,即便是天王老子也要帶回這衙門裏,見識見識人間地獄!

事情淡了幾天,倒是麥芒伍私底下有了些想法:按照當時烏鴉通秉報信的方位來看,血菩薩出事的地方正好是鬼市北門。按道理來說,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血菩薩不會不吭一聲離開京城。那麽,一定是鬼市有什麽東西吸引了血菩薩前去涉險,才落得今天的這般田地。

既然如此,那老板身為鬼市之首,對於這件事怎麽也應該知曉一二。事關重大,如果血菩薩真的躲不過這一劫而一命嗚呼,別說錦衣衛裏面的這群人不會善罷甘休,對朝廷來說也是有人私殺命官。老板應該知曉其中的利害關系,自然不會與朝廷過不去。所以等到這戒嚴令剛剛結束,麥芒伍便打定主意,換上了便裝只身一人前往鬼市。

這一路上,基本上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正當麥芒伍慶幸之際,哪曉得今天的鬼市北門,擺渡用的小舟竟然被底朝天得置放於岸邊;那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正在笨拙地朝著船底的窟窿眼揮舞木錘。

麥芒伍看到眼前這一幕,心中頓覺蹊蹺。

“奔波兒灞,灞波兒奔。”走近幾步之後,麥芒伍開口招呼道。自己與老板身邊這兩個成了精的家夥沒少打交道,交情自然是有一些的。

兩個魚精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擡頭細瞧了一陣,這才匆忙還禮:“伍大人!沒穿官服,一下子有點認不出您。這兩條腿的東西,長得七七八八,著實不好分辨。”

麥芒伍看了看那艘破船,嘆口氣道:“我有急事要見老板,不知道二位可否相送?”

兩個魚精互相看看,似乎非常為難。

“老板出遠門了……這幾日都不在鬼市。”奔波兒灞挺了挺腰身,大聲說道,仿佛是在給自己壯膽。

“那麽,我便去鬼市逛一逛吧。”麥芒伍不動聲色,說著便要上船。

灞波兒奔急忙閃身攔住,賠了個難看的笑臉:“大人您看,船漏了……”

話聲未落,灞波兒奔已經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忙忙躲在了奔波兒灞的身後;只是因為,眼前的麥芒伍已經亮出了手裏的兩根銀針,而且臉上也不見了之前的幾分客氣。

“外行人可能也看得出,你們兩個分明不是在修船底,反而是想鑿穿。”麥芒伍的語氣不容置疑:“這小舟乃是老板提供給朝廷的方便,你們竟敢暗地裏做這些手腳?莫不是想害死哪個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