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牢(上)

平日裏,這繁華的京城之中唯一不可見光日的地界,也只剩下了那充滿了絕望的天牢之內。除卻幾個特殊的日子,能讓天牢之中的死囚們偶爾為之一振外,基本上天牢之中始終是死氣沉沉。

當然了,這種情況在天牢正中最近才改建出的那間巨大的牢籠裏,是個例外。

這間由朝廷出銀子、不遺余力大興土木建造的牢房,從外面看,更像是京城裏面隨處可見的上等客棧。除了所謂的墻壁都是用鐵柱替代以便監視,牢房裏面可謂古色古香,案台、太師椅、臥榻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個新挖出的池子,看起來是供人泡澡所用。

只是這個池子其實內有乾坤;當時被召到天牢裏做活的幾個年輕工匠看了圖樣,都覺得是不是朝廷的老爺們搞錯了:這池子竟然要挖五丈深淺,而且進口窄、內裏寬。倒是有個老工匠看完了圖紙直打哆嗦,覺得自己洞察了朝廷的陰謀:這分明是朝廷不打算給結工錢,挖這個池子就是意圖把這幾個幹活的埋進去!

不過,既然是朝廷的旨意,那該幹的活兒還是要賣力幹的。過不多久,新的牢房建成了,工匠們竟然也順理成章的得了工錢。而那池子,還真的被注了水,越發像是個真的泡澡池子。

只是這天牢裏面的這間地牢到底為何所用,到底是沒人能說透。

眼下,天牢之中雖然處處彌漫著人身上特有的腐壞氣味,但是新牢房裏,卻傳出了一陣炒菜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叫人忍不住流口水的菜香。不少囚犯都被這香味引得垂涎欲滴,紛紛站起身來靠在門上張望,恨不能吃上一口。哪怕這是上路飯,也是心滿意足。

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一口飯嗎。

“醬油可是要見底了。”奔波兒灞搖晃著手裏的竹筒,朝著灞波兒奔招呼著。眼瞅著小灶裏面的紅燒魚就要出鍋,灞波兒奔實在是忙不開手,只能嘴裏面嘟囔了幾句不好聽的話,說給牢房裏面的人聽。

牢房正中,躺著一個赤膊的漢子,正在翻來覆去呼呼大睡,肆無忌憚地打著震天的呼嚕。在他身後,剛剛才建好的鐵籠,整整齊齊的鐵柱子硬是被人徒手扯開了一個大口子。看來此人正是這個缺口的始作俑者。此時這人也是天牢裏面唯一對滿屋子菜香沒有反應的家夥,更是叫人覺得匪夷所思。

最後一步,紅燒魚順利出鍋。奔波兒灞急急忙忙將魚放進盤子裏,偷偷摸摸、躡手躡腳地溜到了池子邊上,輕輕叩擊幾下水面,嘴裏輕聲說道:“老板,吃飯了!”

水面晃了晃,化作巨龍的老板巍巍戰戰探出頭來,小心地瞥了一眼房間正中熟睡的那人,然後才張開了嘴巴——

“炒好了?”正睡覺的人忽然間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後,便直勾勾盯著奔波兒灞的背影:“炒好了還不叫我起床,是討打嗎?”

那奔波兒灞心一橫,直接將手裏面的紅燒魚甩手塞進了老板的嘴裏,然後自己轉身瞪著那衣衫不整的無禮之人,大聲喝道:“鎮九州,你莫要欺人太甚!這才幾日啊,你吃我們老板的住我們老板的!沒皮沒臉,倒也要有個分寸!我且告訴你,老板雖說給你們鎮邪司幾分面子,但你若是成心搗蛋,可莫怪我們心狠手辣!而且明魚不做暗事,你到時候也別哭著說我們魚多欺負人少!我們這邊,可是有三個!”

奔波兒灞一邊說著,那洗幹凈了鍋鏟的灞波兒奔也急忙跑到了他的身邊,一起朝著那頹廢漢子叫罵。

是的,此人正是天牢裏的常駐民,鎮邪司二十八宿中的那個瘋子——鎮九州。

老板在自己的兩個手下後面咂摸咂摸嘴巴,似乎意猶未盡,然後張開嘴,吐出來了一個盤子,盤子正中間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魚骨頭。

“別,可別說咱們三個,咱們鬼市出來的,可不能以多欺少啊。”老板的尾巴也從池子裏面露了出來,靈巧地在自己嘴巴裏盤旋著剔牙:“要是打,你們倆就夠了,可別扯上我。我不想跟這個瘋子交手。”

說著,老板似乎就要潛回水裏,巴不得立刻避開眼前這個晦氣的鎮九州。

說時遲,那時快。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還在張嘴叫罵之際,一個身影閃身而過,快到來不及讓人提防。彈指之後,那鎮九州看似原地沒動,手裏卻捏著老板剛才吃剩下的魚骨頭,仰起脖子放進了嘴裏。

“真是的,你們怎麽這麽小家子氣?”鎮九州一邊心滿意足地嚼著魚骨頭,一邊瞪了一眼老板三人:“說什麽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來,說說清楚。這天牢也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可是幾年前就被關在了這裏。而且,你去這群死囚裏面掃聽一下,誰不知道天牢是老子的家?論理,我是主,你們是客。這可是你們住我的!然後再說吃,無非是吃了你們幾頓飯而已,且不說你們在我這裏暫居一直也沒有什麽表示,就算是按市估價,幾頓飯能換幾個銅板?還他媽鬼市的老板呢,小便宜算得這麽清楚,一點有錢人的樣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