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意中人(上)

經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石山化作的沙海開始漸漸分流,朝著地勢更低的方向滲去。如果有人能夠在此時登高遠眺的話,他會清楚地看到這些流沙的布局如同大地的脈絡一般縝密,流動之時形成的沙浪也會如同心跳一般上下起伏。

流沙經過之後的地方,只能用寸草不生來形容。就連石縫之中的青苔,也被這些砂礫舔舐殆盡。攝取了大地足夠的生命後,流沙仿佛獲得了滿足一般終於靜止,然後緩緩地滲入了地面之下。

就在石山剛才的位置,一個巨大的包袱漸漸從沙漠中展露出來,輕輕抖落了粘在表面上的沙子,然後包袱皮如同蠶繭一般緩緩抽絲,露出了內裏。

李征挺身而立,喘著粗氣,一段布條正在不斷地旋轉,纏繞著自己的臉頰。剛才那個看起來起碼五丈方圓密不透風的包袱,原來都是由他臉上垂落的布條圍卷而成。

李征也沒想到,自己的鋼刀沒有辦法劈開剛才圍著自己的石山,只好在危急之際先護住所有人——即便這裏面有幾個生面孔。

而這個陣法之中,漸漸出現了其他人的身影。

青玄依舊癱軟著身子,嘴裏面喃喃自語著經文。而吳承恩和李晉都是捂著自己的喉嚨,幹嘔著吹進嗓子的沙子。而李棠,已經端著哮天的爪子,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李晉,你倒是有一套啊。”李征看著地上的李晉,開口說道。李晉擡頭,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當時咱們歃血為盟,我也不知道裏面還有這個講究……這個,我並非刻意而為,巧合而已……咳咳。”

原來,當李家的人成為執金吾時,都會有一個歃血為盟的儀式,表示自己與其他的執金吾生死與共、共為手足。操刀下血的人,便是這李征。其實,喝這碗結義酒只是一個幌子,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每一個執金吾都挨上李征的“墜夢監”一刀;這樣一來,一旦有人日後心生叛意,無論身在天涯海角都會被李征追殺至死。

當時,李晉確確實實也挨了一刀——只不過,那一刀劈在了自己胳膊的紋身上。而這道刀疤,最終留在了哮天的身上。

哮天擡頭看看,用舌頭舔了舔李棠,示意自己並不要緊。緊接著,它小心地移開了自己護著李棠的尾巴,讓她從自己的身子下面走了出來。李征俯下身子朝著李棠伸出手,動作極其恭敬。李棠本能地擡手握住了對方,然後借力站了起來。

但是,李征扶起了李棠之後,卻沒有松開自己的手。李棠試著把手抽回,卻發現李征是用了力氣的,頓時明白了。

“少主,您出來雲遊也有些日子了……看來,這裏已經是南疆。”李征拿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力道,盡可能不弄痛李棠:“家主一直很惦記您。眼下就是您大婚的日子了,家裏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您,再這麽遊山玩水下去,怕是要把正事耽誤了。倒不如今日我鬥膽替您拿個主意——您隨我回家,一路上我也能照顧您的起居,少主覺得可好?”

李棠並沒有直接回答李征的“請求”,只是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腰間的錦繡蟬翼刀,冷冷說道:“松開。”

劍刃出鞘,錦繡蟬翼刀特有的殺氣開始蔓延。李征並沒有退縮的打算,反而擡起了自己握著李棠的那只手,將自己的手腕擺在了李棠面前一個便於下刀的位置上:“少主揮刀時請務必小心,千萬不要傷到自己。”

話裏的語氣,輕松得一塌糊塗。

看來,這李征並不打算躲也不打算擋。原因很簡單:李征很擔心自己和李棠拉扯之間會讓李棠失手。那把刀可是無比鋒利,一旦砍偏了便沒有東西攔得住。

只不過是一只手而已……如果能換回小姐回心轉意,那麽也值得。

面對著如此坦蕩的李征,李棠反而愣住了,橫在面前的那截手臂,她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

“我不能回去。”李棠開口說道:“因為,我……”

“因為,小姐已經有了意中人了……哎呀你還看不出來嗎?”李晉急忙貼了上去,悄聲對李征開口,打斷了李棠後面的話。

李棠一陣恍惚,但是李晉卻擠眉弄眼,示意李棠千萬不要說話。

“哦!?是誰?”李征聽到這裏,心中不免一驚。李晉趁機朝著吳承恩的方向甩了一個眼神。吳承恩此時正在拼命抖著書箱上的土。

“這……小姐為何不早說?如果小姐只是不滿意家主的安排,我們也不想看著小姐嫁過去受委屈。”李征轉過頭,同時松開了自己握著李棠的手;他朝著吳承恩看了看,小聲問道:“就是個書生嗎?看上去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嘿,人不可貌相。”李晉眉飛色舞地說道:“你看,說到底咱們雖然是李家的人,但是比起家主的意願,咱們也得考慮小姐的想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