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言誅(上)

天色擦黑,校場之中今日的比賽已經全部結束了。今科武舉的考生水準,可以說是參差不齊。不少人甚至擔心,甲乙丙丁四組的勝者會在殿試之際出醜也尤未可知。

甲組的卷簾、乙組的吳承恩暫且不論,大家都是親眼得見,那都是有些真功夫藏在身上的。但是後兩組的比賽,簡直是一出比一出荒唐的鬧劇。

先說那大不善所在的丙組;這廝第一個進場,之後朝著五寺的大人們參拜一番,然後才擺定了架勢。後面的人也是挨個進來,與之單獨對弈。只是這大不善戲份太足,每打一個對手,都要換一件兵器,以表示自己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

五寺的大人們看著下面的人斷手斷腳、頭破血流,卻也並不覺得有什麽稀奇——多半,左將軍已經打點好了一切,使了銀子用了手段,這才讓其他人心甘情願陪著大不善在下面做戲。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這場表演理應早些結束才是。偏偏這大不善非要給五寺的大人好好露一手,自己累得跟狗一樣不說,還耽誤了別人將近一個時辰。其實大不善這些日子在京城裏各種為非作歹,文武百官都有目共睹,只是礙於左將軍的面子才沒有深究。只要這大不善不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便謝天謝地了。

真正過分的,是丁組的一群武夫。這群人餓著肚子等了半天才得以進場,誰曉得校場之中還躥進去了一只瘋狗;比賽的鑼鼓剛響,瘋狗便四處追著人咬,弄得眾人哭天搶地、狼狽不堪。五寺的大人們看了開場,便忍不住拂袖而去——這成何體統!一群朝廷未來的勇士,竟然敵不過一只野狗……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要全天下看朝廷的笑話嗎!?

丁組的比賽,只能草草收場。站在城墻上耀武揚威的大不善看著下面不堪的情境,忍不住拍手直笑:如此水準,看來自己的武狀元可謂唾手可得了。丁組最後的勝者,本該是那野狗;但是野狗終究還是狂吠著跑了,門口一眾官兵圍追堵截各種辦法都試了卻還是抓不住。如此,便只能讓唯一一個還站著的漢子得了便宜。

此人,便是李晉。

比賽結束,李晉背著彎弓從校場另一端出了城門,登記了自己的姓名後,迎面撲來了一陣海風——李晉不禁擡頭,有些遲疑:真是見了鬼;這京城之內,怎麽會有如此潮潤的氣候?莫不是哪路大仙又在使手段了?

沒走幾步,執金吾中那瘦小的白色身影憑空落在了李晉的肩膀上:“小姐被帶去了天牢。”

“哦。我們如何應對?”李晉淡淡說道,心中卻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那麥芒伍自然是聰明人,怎麽可能為難於李棠。倒是執金吾個個都是熱血膨脹,巴不得找個什麽理由要與鎮邪司翻臉。

不過,此時執金吾好鬥的心態,倒與以往不同。若是在平日裏,雙方可能只是好勇鬥狠,見不得對方飛揚跋扈罷了。時至今日,執金吾這邊反而是一副刁鉆娘家人的嘴臉,總覺得李棠還是小女孩不諳世事,橫看豎看都覺得是那吳承恩騙了自家小姐。偏偏這吳承恩,又是麥芒伍所保的二十八宿……這汙點,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一來,宛若火上澆油。李家人更加看不上吳承恩了。

其實吳承恩進校場之前,幾個執金吾曾商量了一番對策,當時便想安排人手混進去,比拼之際“失手”斷了他的子孫根,讓吳承恩以後去做“吳公公”,也好讓小姐死心。當然了,要是萬一沒有拿捏好出手分寸,傷了吳承恩的性命……

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幸好,李晉絮絮叨叨的一番話,總算是讓眾人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晉其實說得在理:收拾了那書生固然簡單;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麽樣呢……左不過小姐喜歡啊!小姐都肯為了這呆腦子書生逃了那蘇老三的婚約!論本事論樣貌論身世,吳承恩哪點比得上蘇老三?但小姐情竇初開,對這第一份愛情肯定無比珍惜。

“說不定,小姐不僅不會離去,反而會守活寡,甚至殉情。要是如此……”李晉裝作欲言又止,將這千古難題甩回給了眾人。

這李棠,自幼便是被這群執金吾寵上天的。眾人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便只能作罷;眼下,需得先派一人回李家,向主上稟報這裏發生的一切。

與那蘇老三斷了婚約,可真不是罵上一句氣話那麽簡單……再加上小姐還與那卷簾有了私仇,怎麽看怎麽覺得李家現在四面楚歌。

其實,這一次李家派了這麽多執金吾來京城,主要是想要試探、拉攏卷簾。卷簾這人一向行蹤詭異,深居南疆不問世事,這一次忽然大張旗鼓前往京城,很難說沒有目的。

按理來說,朝廷是請不動卷簾的;他一直在流沙河,等待著金蟬子。此番既然可以將他引出來,只有兩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