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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聽見了?”

任待燕不作答。

段龍聳聳肩,說:“跟你說過,百姓需要人幫他們理解這些事兒。”

“兩家定親的時候,她剛好生病了?”

“對,”段龍說,“看樣子就是這麽回事。”

他看著任待燕,笑了笑說:“還想讓我怎麽幫你?”

任待燕頓了一會兒,也笑著說:“足夠了,先生。”

“我就在這條路上行些善事,”段龍說,“不可能每次都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下午,一行人到了荻繒。快到村口時,任待燕勒住驢子,舉起一只手,好叫身後的人也都停下來。

他又轉過身對段龍說:“先生要去荊仙?我們沒法送你過去。我叫子驥找些可靠人手護送。先生答應的全都做到了,若先生允許,錢就讓我來付吧。”

他的語氣非常客氣。

“你呢?回南岸?回山寨?”

任待燕笑了:“先生知道我在水泊寨?”

“這樣想才說得通。”

“大部分說對了,不過我不回去。”

“哦?”

任待燕看著前方村口,說:“我要在這裏見提刑大人。”

“王黻銀?你說你跟他見過面了。”

“跟他說過他的事情,還有先生的事情。這回……該說說我自己了,還有這些弟兄。”

段龍盯著他,張張嘴,卻什麽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兩人繼續前行,進了村子。

第二天早上,趁著天還沒熱起來,段龍帶著任待燕雇來的保鏢向東走去。路上,他突然想起來,昨天在路上,他該對任待燕說:“我跟你走。”

要是那樣,他將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他的一生也會抵達另外一個目的地。就在此時此刻,在晨光中,在鳥叫聲裏,他也明白這一點。

每條路上都有無數岔路口,如何選擇,卻在於我們自身。

荊仙是奇台的一座重要市鎮,下面轄有大大小小許多個鄉。提點荊仙刑獄公事王黻銀,昨天來到荻繒公署,一直待到晚上。

他留在這裏過夜,是因為他在等一個人。

如此期待與之會面,就連王黻銀都有些吃驚。可是在那之後,他的命運就因這個人而改變了。這也是卓夫子的一部分教誨,有的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別人錯綜復雜的生命中。想到他正在等的這個人在他生命中的重要地位,王提刑感到一陣心安。

再說,他來這裏調查的案子——一件血腥命案——已經有結果了。這也是那個人的功勞。上次分別之後多年未見,不意在這裏居然相逢,他還給他提供了有關命案的線索。

王黻銀還記得,多年前的那個秋天,在西部的一條鄉間小道上,地上鋪的樹上掛的滿是枯葉,有個男孩憑著手中弓箭救了王黻銀眾人的性命,然後那男孩就走了——進了山林,從此消失,成了綠林好漢,再沒有回來。

王黻銀從來都不敢自詡是詩人,可那一幕幕圖景時常會在眼前出現。他也寫過一首詩,講述那天的事情,還把它寄給漢金和別處的朋友,當初參加科考的同年。這首詩意外地受到好評,據說連朝廷裏都有人知道。

那天之後,冬去春來,王黻銀開始發奮工作,不光做好身為縣丞的本職工作,他還學習司法刑獄方面的知識。

他負責調查的關家村命案成功告破,那天他要是遭人綁架或是橫死途中,兇犯就要永遠逍遙法外了。天理昭彰。

那時的王黻銀還十分年輕,他感到有一股力量,吸引著他的精力,堅定地推著他前進。他真的算不得詩人——不過他並非一直這麽想。

到了夏天,他把自己的心得寫成一本冊子,一本指導刑獄偵查工作的入門書,介紹了偵辦罪案時,需要注意哪些事項。這本書以第八王朝的一本刑偵書為基礎,去偽存真,又加入大量他們這個時代所獨有的內容。

這本小書,同樣大受歡迎,也同樣傳入朝廷。太師杭德金就曾親自讀過——至少他是這樣說的。太師特意修書對他大加贊賞,撥了一筆錢給他,更以官家的名義提拔他到一座大市鎮裏擔任推官,一個“像樣的地方”,就像欣喜若狂的夫人說的那樣。

一年前,王黻銀再次擢升,當上了六品文官,並且舉家遷到荊仙府,一個更像樣的地方。當時他就是這樣用夫人自己的話來逗她的。當時夫人正因為丈夫的平步青雲而激動不已,聽見這話樂得咯咯直笑。

一在荊仙安頓下來,夫人開始張羅著替他納妾,王黻銀的第一個側室——一個尤物,精通音律,舉止得體,而且,這自然也是一個象征,標志著他們一家地位的提升。

王黻銀又撰寫並付梓了一篇論述應當如何偵破命案的短論文,據說他的著作正慢慢成為年輕文官的必讀書目。這年春試似乎還有一道題目就用了他的書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