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桃園木柱節孔嬰兒手招人

櫻花謝盡,初夏的熏風吹拂。

安倍晴明橫躺在外廊內,支起右肘,右手托著臉,漫不經意地眺望著庭院。

五月的風,似乎要將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也一並染成新綠的色彩。

博雅坐在晴明的近前,正靜靜地傾杯慢飲。

綠葉葳蕤的櫻樹上,還留有開殘的櫻花,一朵,兩朵,三朵……

櫟樹,櫸樹,栗樹。

各種樹葉的顏色,花草的顏色,新鮮的綠色,全都淡淡的,嫩翠欲滴,令人不覺喟然長嘆。

透過樹木的梢頭,露出藍色的天空,飄拂著白色的雲朵。

晴明橫躺著,不時伸出左手,擎杯呷酒。

“不知怎麽,我感到忐忑不安,晴明。”

博雅陶然欲醉般望著眼前的風景說道。

“怎麽了?”

“呃,每年一到現在這個季節,我就會沒來由地心慌意亂。也許應該說是高興,還是該說是振奮?又好像是這樣一種心情:自己的心變成了那風,跟它們一塊在天上飛馳……”

晴明嘴唇含著紅山茶花瓣似的微笑,聽著博雅說話。

“人心真是妙不可言啊……”

“呵呵。”

晴明不出聲地笑了,緩緩地坐起身。

將後背靠在外廊的柱子上,盤腿坐定後,又豎起左膝,左肘擱在膝蓋上。

“要說妙不可言吧,晴明,平常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有時真的竟會變得相當陰森可怖呢。”

“你指什麽?”

“有沒有聽說源高明大人桃園府邸的事?”

“嗯。”

晴明點點頭。

是這樣一件事。

桃園府邸寢殿東南上房的木柱上,有一個節孔。

到了夜裏,從那個節孔中就會有一只白嫩的嬰兒的右手鉆出來,飄飄忽忽地招手換人。

那手招動不休,也不是刻意向誰招手,只是仿佛是在招呼人走過去。

最先發現的,是源高明雇來照料自己日常生活的貼身女傭小荻。

“啊喲——”

她嚇得失聲尖叫。

那嬰兒手也並沒有幹什麽壞事。

不知不覺間,便會在夜間從木柱的節孔中伸出來,招呼人過來。

不知不覺間,在清晨之前又消失了。

“恐怕是鬼的一種吧。”

既然無害便罷了,高明並不以為意。但是畢竟家人惶惶不安,便用寫上經文的紙將那木柱節孔層層卷纏起來。然而,那嬰兒手還是會出來。

又用畫有佛像的紙將木柱層層卷纏起來,然而,還是出來。

“奇怪了。”高明喃喃道。

於是取出戰場上用的箭矢,戳進了木柱節孔裏。

從此,嬰兒手便不再出來了……

“說是如果再出來的話,不免麻煩,所以把箭鏃留在了節孔中。晴明,我聽說這個故事時,毛骨悚然啊。這故事相當恐怖呀……”

“嗯。”

“跟什麽鬼怪吃人之類的故事相比,細想一下,可不要恐怖得多嗎?”

“對啊。”

“晴明,是嬰兒手啊,嬰兒的……”

博雅將杯子放在地板上,雙手抱在胸前,自顧自地點點頭。

“像這種前因不明後果不清的事,其實更令人毛骨悚然呀。”

晴明愉快地望著博雅說道:“這個故事其實還有下文,你知不知道?”

“下文?”

“嗯。”

“怎麽回事?這個故事不是到此結束了嗎?還有什麽下文,我可不知道。”

“想知道嗎?”

“想知道。”

“故事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嬰兒手不再出現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還是在那間屋子裏,源高明正在獨酌。

夜裏——酒喝完了,貼身侍女小荻預備好新酒端過來時,突然看到腳下有一樣東西。

小小的,長長的——“咦,這裏有什麽東西。”

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竟是人的手指頭。

“啊呀!”

小荻尖聲驚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高明立刻命人調查家中有沒有人失去了手指,結果人人都十指健全。

那麽,也許是什麽人的惡作劇?然而仔細查訪後,也並無此事。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第二天晚上,高明正打算就寢——啪嗒。

傳來一計聲響。

是什麽聲音?高明拿起本打算吹熄的燈火,朝著發出聲響的方向照去。

“那裏又落下來一根手指頭。”

晴明興趣盎然地說道。

“手指頭?”

“是手指頭。”

每天晚上都這樣,總有手指頭從天棚上落下來。

以為天棚上也許有個洞,手指頭就是從那洞裏掉落下來的。然而實際上卻根本沒有洞。連天棚裏面都查過了,結果毫無異常。

僅僅是會有一根手指,啪嗒一下,掉落下來。

有時候好像是右手的食指,有時候又是左手大拇指,每次落下來的指頭都不相同。還曾經連續兩夜都是右手大拇指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