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下來的苞谷

1960年,劉先貴20歲,在這個原本人生最好的年華,卻遭遇了大災,也就是後來所稱的“三年自然災害”,也叫“三年困難時期”。

那一年,劉先貴老家遭遇大旱,顆粒無收,劉先貴的父親就那麽整日整日地坐在田坎上,看著荒蕪的農田不發一語,終於有一天倒在田裏。等劉先貴趕到將他爹背回家的時候,他爹已經奄奄一息了。

臨終之前,劉先貴他爹卻沒有如其他人一樣勸說劉先貴外出逃難,而是叮囑他,首先必須要活著,其次要守好家裏的田。

“老子就是不信,老天爺硬是一滴雨都不下!”這是劉先貴他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劉先貴草草掩埋了他爹,然後便跟著村裏同齡的一些青壯年進山,朝著觀霧山的方向走去。

為什麽要進山?

劉先貴的回答是:“好多人都往大城市跑,有啥子用嘛?大城市吃勒東西還不是鄉壩壩裏頭種出來勒,農民都在餓肚子,你城裏頭的人還有東西吃?只有往山裏頭跑,山裏頭啥子都有,有野菜,有野物。”

在那個時候,食物和人是不成比例的,所以人越少的地方,相反食物就越充足好萊塢制作。

自然界中,動物比人類相對單純,所以其生物特性注定了它們會按照自然規律來生存,而人恰恰相反,人的私欲導致了他們會向大自然不斷索取,最終導致自然界的完全枯竭。

原本打算走大路的劉先貴等人,因為擔心路上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的隊伍,導致進山後找到的食物分配不均,所以只能讓獵戶劉建國帶領著從小路前進。

因為劉先貴所在的村子基本上都姓劉的關系,所以同行的五人基本上都屬同族,都姓劉,且叫劉建國的就有兩個,平日能大家都不叫“建國”,都是大劉小劉的稱呼,而領頭的正是大劉,他們稱為劉大娃,較小的稱劉幺娃,還有兩人分別叫劉衛東、劉苞谷。

為什麽會有劉苞谷這個名字?原本他的名字叫劉麥,文革時期因為這個名字他全家都被批鬥,批鬥的原因是認為他們全家都是資本主義思想,給孩子取個“麥”字做名,“麥”可是細糧呀,那不是資本主義是什麽?

無奈,劉麥的爹只能給他取個名字叫劉苞谷,苞谷就是玉米,玉米總是粗糧了吧?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個怪名字,在那個時代也的確是荒唐至極。

當這五個劉姓青年來到觀霧山範圍時,已經是五天之後了,五天以來,他們都是吃著灰灰草草根騙飽肚子,一路挺過來的,可沒想到來到山腳下之後,卻發現到處都有腳印。

劉先貴當時就傻了:“完嘮,完嘮,搞錘子啊,來晚嘮,一看就曉得來嘮好多人。”

除了大劉之外,其他人都垂頭喪氣地往地上一坐,不願意再前進。

餓得頭昏眼花的劉苞谷坐在那,看著旁邊的草,扯了一把就要往嘴裏送,被劉衛東一把搶下來,擡手給了他一耳光:“莫吃,吃不得,不是灰灰草吃嘮要鬧肚子!”

劉苞谷當時眼淚就掉下來了:“我餓得很,走不動嘮,現在咋個辦嘛?”

劉先貴掏出水壺來,晃了晃,遞給劉苞谷,讓他先喝口水,隨後問站在那一直看著大山的大劉:“劉大娃,咋個辦?是進山還是回切?”

“進山!”大劉攥緊拳頭,“有個地方肯定有吃勒,但就是看你們敢不敢切。”

其他四人眼睛都亮了,劉先貴立即問:“啥子地方?為啥子你要說敢不敢切?你想帶我們切偷東西?”

劉大搖頭:“不是偷,是拿,沒得人要,你還記得到不?我以前給你說過,我有個舅舅每年冬天都要切觀霧山裏頭打獵,我十來歲勒年有個冬天,跟到他進山,誤打誤撞找到那個地方嘮,裏頭有果樹,到處都跑得有兔子。”

說著,劉大咽了口唾沫,其他四個人也互相對視著,劉先貴立即道:“要走好遠?晚上走不走得攏?”

“其實不算遠,但是喃,要在山溝溝裏面繞,至少要走到明天晚上。”劉大看著其他四人,“你們切不切?”

劉先貴使勁點頭:“反正也是等死,切!你們喃?”

剩下的三人也立即點頭,互相攙扶著站起來:“切(去)!”

五人在大劉的帶領下繼續前進,如大劉所說,他們在山溝裏邊足足繞了一天一夜,第三天的早上終於走到一個隘口前,同時也看到了那裏整片的野蘋果樹。

“真勒有吃勒。”劉先貴指著林子喊道,“是救兵糧!”

這種野蘋果在當地被稱為救兵糧,還叫山裏紅,但這是四川部分地區的叫法,與北方所稱的山裏紅並不一樣,但不管怎樣,這種東西能吃,而且在當時對這五個人來說,算是極品美味。

五人如瘋了一般沖進蘋果林中,各自守著一棵樹,采摘野蘋果,大口吃著,笑著,就像是剛從地獄逃離的人一般賣主角的小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