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兒針(第4/21頁)

中年馬夫隨隨便便丟出一錠十兩的銀錠來,道:“押大。”胖子馬上鼓掌道:“老哥好闊氣!這就開了!”

公蠣見他神態從容,只當他有經驗,忙摸出三兩碎銀跟著丟過去:“我也押大!”

馬夫回頭看了一眼公蠣,公蠣忙擠出一個笑臉。

賭盅打開,果然是大。周圍頓時上演眾生百態相,欣喜若狂的,捶胸頓足的,呆若木雞的,憤憤不平的,甚是好玩。特別是那個魏和尚,歪嘴斜眼對著中年馬夫和公蠣,十分懊惱。

公蠣的銀子瞬間翻了好幾番,自然喜不自勝,躍躍欲試,叫道:“再來再來!”

胖子口沫飛濺,如同唱戲一般高聲叫道:“來來來,艷陽高照,財源廣進!苦讀十年,莫若一把押中!一次押中,一年吃喝不愁!”

公蠣贏了一把,更被撩撥得難以自持,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每次只押二三兩,而且只跟著馬夫,他押哪個自己便押哪個。

那馬夫倒真是個人物,一連幾場,場場押中,公蠣的荷包頓時鼓了起來。魏和尚原本同馬夫對著幹,後來也乖乖地跟著押。

公蠣來賭場之前,原本暗下決心只玩三場,如今賺得個缽滿盆滿,哪裏能收得了手。其間馬夫和魏和尚不知何時離開,公蠣已經贏得忘乎所以,拿出剛贏取的兩個十兩大銀錠,憑直覺押了小。

這一把下去卻傻了眼,大銀錠瞬間又成別人的了。胖子唱歌一般道:“金腿銀胳膊,能掙能哆嗦!公子天庭飽滿地格方圓,一看就是財氣極旺的!下一把押大押小?”

公蠣腦袋一熱,將荷包一把扯下拍了上去,叫道:“全押了!還是小!”

胖子眉開眼笑,伸出大拇指道:“爽快!”三下五除二開了盤,卻是個大。胖子麻利地將荷包抖摟幹凈還給公蠣,小眼睛溜溜地盯著公蠣腰間的螭吻珮:“有輸才有贏!男子漢大丈夫輸得起放得下,繼續繼續!”

幾個剛跟著公蠣押小的漢子罵罵咧咧起來。公蠣輸紅了眼,恨恨道:“邪了門了,我就不信這次還不開小!”扯了螭吻珮便要往桌上拍。恰在此時,只見眼前一花,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孩子忽然飛落在賭桌上,倒把公蠣嚇了一跳,上面的賭局碰得亂七八糟,接著一個粗壯的半老婆子扒開人群,高聲叫罵道:“耀宗你作死哩!老娘給你帶孩子,你竟然又來賭!”撲過來拎起公蠣身邊一個矮瘦男子的耳朵用力一擰。

桌上的孩子看起來有五六歲,面黃肌瘦,手腳纖細,頂著一頭黃毛,也看不出來是男孩女孩,吱吱啦啦哭聲有氣無力的,像只久病的小貓。胖子臉色一沉,道:“錢串子,有事回家鬧去,我這做生意呢!”

那個叫“錢串子”的婆子斜了胖子一眼,嘴裏只管罵矮瘦男子:“賭賭賭!賭你爹的臉!你那個天殺的婆娘,去洗個衣服洗了兩個時辰,把個病怏怏的丫頭丟我這裏,一家子死吃活埋的,打算累死老娘哩!”

原來這男子家就住在大馬圈後面,叫做錢耀宗,名字雖然響亮,但百無一用,力氣活幹不動,生意做不來,讀書也是個半吊子,之前外出求學多年,也沒學出個名堂來,只能依靠祖上幾間低矮房屋的微薄租金過活。老娘錢串子性格強勢,同他媳婦不對付,偏又生了個丫頭,於是天天找茬兒罵人。錢耀宗先還乖乖聽話,後來索性破罐子破摔,有點錢便過來小賭一把,被老娘抓了就乖乖回去,這戲碼已經演過多次。

錢耀宗也不犟嘴,齜牙咧嘴捂著耳朵,一手將孩子揪起來,沖胖子賠著笑臉道:“對不住,我不玩了。”像拎小雞一般,提著丫頭的衣領低頭弓腰跟著老娘回去了。

這麽一鬧,公蠣冷靜了許多,想起胖頭當日說過,賭博最是沾不得的,贏了想再贏,輸了想撈本,頓時懊悔不已,收了螭吻珮,趁機擠出人群,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大馬圈。

這一場賭局下來,已是晚飯時分。

當初好不容易在洛水裏采珍珠尋貝殼的,才得了這麽些銀兩,一晌午工夫就輸了個分文不剩,公蠣悔得腸子都青了。可是且不說明日,今晚吃飯住宿如何解決,難不成真腆著臉回忘塵閣去?

公蠣在周圍溜達了片刻,嗅到酒家的飯菜香味,更覺饑腸轆轆,實在無法,只好慢慢朝敦厚坊踱去。

只顧低頭懊喪,一下子同人撞了個滿懷,擡頭一看,卻是今日一同賭博的馬夫。

馬夫打量了他幾眼,道:“輸了?”

公蠣羞愧不已,點點頭。

馬夫的鼻子發出一聲“嗤”,瞟了一眼公蠣空癟的荷包,表情又是鄙夷又是憐憫,冷然道:“走吧,今晚我請客。”也不問公蠣情不情願,徑直朝旁邊一家裝潢不錯的胡人酒家走去。

公蠣遲疑起來。馬夫頭也不回,道:“這家剛從西域請來個大廚,做的紅燜羊肉味道極好,還有他家的手抓羊骨、香辣羊蹄、白水羊頭,配上外焦裏嫩的饢餅,可口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