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俑(第2/13頁)

不料卻發現,包匣子的包裹一角,竟然繡有“忘塵閣”三個小字。

雙面泥人難道是畢岸捏的?

這麽說,畢岸等人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們到底是何居心,非要說自己是隆公犁?——莫非,莫非當日自己在壽衣店撿到身份文牒,也是畢岸故意安排的?

公蠣只覺得心驚膽戰,忙將思緒轉到其他地方上去,嘴裏念叨著找木赤霄要緊,這些都是小事兒,不值得傷腦筋。

轉眼到了下午,公蠣仍然沒找到木赤霄,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認真回憶了一下最後一次見到木赤霄的時間,記得冉老爺同常芳打架那日中午,公蠣還曾拿那玩意兒掘土,第二日便不見了。忽又想起,那日晚上,兩人曾對著一個火焰狀的小匕首爭來奪去,記得小匕首表面相當喑啞,顯然不是金屬制作,難道——難道他們打架用的木赤霄?

公蠣仔細將那晚打架的情形過了一遍。不錯,定然是江源忘了將木赤霄收回去,冉老爺在廊前看到,便據為己有。而後同常芳因為撒尿起了爭執,兩人打起來,冉老爺便用這個護身。

而最後自己打暈冉老爺,拖走常芳時,小匕首還在冉老爺手上。

公蠣沒費什麽工夫,便進入了冉老爺的房間。冉老爺不在,房間裏沒有多余的衣物,也沒有公蠣想象的大包金銀珠寶——估計已經全部給了離痕姑娘——公蠣一路分辨著花泥味道,極其順利地在枕頭下找到了洗得幹幹凈凈的木赤霄。

回到自己房間,公蠣飯也未吃,匆匆忙忙洗了澡,換了衣服,幾乎一路小跑往土地廟趕,中途特意拐到北市那家門口搭有丁香藤架的花鳥鋪子,趁人不備折了一大把丁香捧著。

等公蠣氣喘籲籲來到土地廟前,天色尚早。西斜的陽光已經不再炙熱,帶著點暖洋洋的溫熱灑在松柏蒼勁翠綠的頂上,留下一抹金色。

公蠣將丁香抱在胸口,在一片沁人心脾的清香中閉上了雙眼。

已經過了亥時。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和乞討者,橫七豎八地擠在門前的青石條上,發出輕微的鼾聲,公蠣獨孤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拉得細長,顯得極不協調。

丁香有些發蔫,部分花兒已經軟趴趴地垂下了頭,同公蠣一樣沮喪。公蠣手心的汗,將木赤霄的手柄浸得黏糊糊的,只好不時地在衣襟上擦拭一番,將衣襟搞得皺巴巴的。

腳踝已經發麻,公蠣靠著一棵松樹慢慢蹲下,像個鄉下進城的老農蹲在集市旁售賣根本無人購買的貨品,茫然的眼神,無助的姿態,顯得極不成體統。

閉門鼓敲過,公蠣仍然擺著這個姿勢。一個瘸腿乞丐在旁邊等待良久,終於一瘸一拐過來,將公蠣往旁邊一掀,氣憤地道:“這是我的位置!”

蔫了的丁香花瓣落了一地。公蠣小心地護著未掉落的丁香,爬起來繼續引頸張望。

可是一直等到天亮,阿意也沒有出現。

(二)

公蠣覺得自己著了魔,但是卻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天亮之時,他帶著滿身臭汗和泥土,迎著陽光返回如林軒時,都沮喪地想,今晚不來了。木赤霄,這麽個小玩意兒,阿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或者她已經找到了更好的玩具,早忘了同公蠣的見面之約。但是一到傍晚,公蠣便如鬼使神差一般,帶著木赤霄來土地廟前等待。

七八天過去了,天氣越來越熱。將近立夏,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泥土的腥味和麥秸的甜味,原本溫和的陽光徒然熾熱起來,脖子、腋下的痱子跳躍著,像有一把針尖在刺,又癢又痛。

可是心裏會長痱子嗎?公蠣很想問問那些常人,卻懶得說話。那種刺痛煩躁的感覺,讓公蠣絕望。

冉老爺曾經過來質問公蠣是否進入他的房間,公蠣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個傲慢的白眼,說來也怪,冉老爺竟然沒說什麽,陰鷙地盯了他一陣,就此走了。

他每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如林軒吃早餐時,常常看到冉老爺不遠不近地坐在不遠處。有時他在土地廟發傻時,偶爾也能察覺到冉老爺的身影。毫無疑問,冉老爺在偷窺他、跟蹤他,可能想取回木赤霄,可是公蠣將木赤霄別在腰間,一副“你要來搶我便拼命”的勢頭。江源仍然未回,小花匠每日將他房間的花打理得齊齊整整,不用公蠣操任何的心,但他告訴公蠣,江公子原本說回去三五天,如今半月過去,只怕他不會回來了。而忘塵閣,仿佛已經忘記了公蠣,從畢岸到胖頭,沒有一人來問過他的日常,仿佛他同忘塵閣沒任何關系一樣。

土地廟漸漸成了公蠣日常的一部分。吃過中午飯,小小的午休一陣,他便到土地廟候著。他的一身整潔和相對講究的衣著,同周圍的臟亂差格格不入,不過公蠣的一臉呆相,以及身上那種無意識的好奇和生機勃勃,很快便掩蓋了這種差距,而同周圍的乞丐、流動攤販以及流浪者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