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無主的時間 第一章(第4/7頁)

我頓住了,晃了晃腦袋;

“不要……大概不要……不要,否則她會說的!”

“女人有時候會犯糊塗,當她們懷孕的時候,”格謝爾嘟噥了一句,又動手挑揀他的玻璃碴去了。“她們到處都會看到危險——孩子、丈夫、自己……或者,也許她現在……”不過這時候偉大的魔法師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把話打住:“胡說八道……忘了吧。到鄉下去看看妻子吧,跟小姑娘一起玩玩,喝喝剛擠出來的鮮奶……”

“我的休假到明天就結束了,”我提醒說。啊呀,好像有點不妥!“我想,我今天就該開始工作了吧?”

格謝爾對我瞪著眼睛說:

“安東!哪還有什麽工作啊?斯維特蘭娜訓了我十五分鐘,假如她是黑暗使者,我頭上現在就會懸著地獄之門了!好吧,工作取消了。我答應再給你一個星期休假——你去看看妻子吧,到鄉下去!”

在我們莫斯科分部有一種說法:“光明使者有三件事情做不到,即安排個人生活、全世界得到和平與幸福以及從格謝爾那裏得到補假。”

個人生活,坦白說,我是滿意的。現在還得到了一個星期的補假。

可能,全世界的和平與幸福已經快要來臨了吧?

“你不高興?”格謝爾問。

“高興,”我承認。不,在嶽母警惕的目光監視下在田裏鋤草,這樣的情形不會讓我歡欣鼓舞。可是還有斯維塔和娜佳在。娜佳,娜堅卡,娜久什卡。我的奇跡已經發生了兩年。她還是人類,人類……潛在的——偉大的他者。如此偉大,格謝爾本人連她的鞋掌都不如……我想象著偉大的光明魔法師格謝爾的鞋掌被換成娜佳的涼鞋鞋掌,便得意地笑了起來。

“到會計室去一趟,有津貼發給你……”格謝爾繼續說,他沒有猜到我心裏在對他進行著怎樣的嘲笑。“怎麽跟他們說,你自己去琢磨吧……隨便找個理由,為了你多年的勤懇工作。”

“格謝爾,這算什麽工作呀?”我問。

格謝爾一言不發,兩眼緊盯著我。見沒有效果,便說:

“等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之後,你得打電話給斯維特蘭娜,直接從這裏打。你要問她:你答應還是不答應。行嗎?關於休假你也要對她說。”

“出什麽事了?”

格謝爾沒有回答,他打開桌子抽屜,取出一個黑色皮文件夾遞給我。文件夾顯然具有魔法——是一種頗有分量且帶有殺氣的魔法。

“你放心地打開吧,你已經獲得許可……”格謝爾嘟噥說。

我打開文件夾——未經許可的他者或者人類打開以後它就會變成一把灰。文件夾裏放著一封信。只有這麽一個信封。

我們辦公樓的地址是用報紙上剪下的字母細心地粘成的。

回信的地址自然是沒有的。

“字母是從三張報紙上剪下來的,”格謝爾說,“《真理報》、《商人報》和《論據與事實》報。”

“別出心裁,”我承認,“可以打開嗎?”

“打開吧,打開吧。刑偵專家已經對信封把能做的都做了。沒有任何指紋,膠水是中國制造的,蘇聯報刊局的任何售貨亭都能買到。”

“信紙用的是衛生紙!”我驚訝萬分地喊道,從信封裏拿出信紙。“這紙應該是幹凈的吧?”

“很遺憾,”格謝爾說,“一點也看不出有機肥料的痕跡,廉價的普通衛生紙。廣告上號稱有‘五十四米’長的那種卷筒衛生紙。”

沿著孔線隨意撕下的一張手紙,上面的文章也是用那種大小不一的字母粘成的。確切地說,整句整句的話只有結尾處偶爾可以辨認出幾個字,簡直是對鉛字的大不敬:

守夜人想必有興趣知道,有一個他者對一個人類泄露了他者的所有真相,現在他正準備把這個人類變成他者。同情者。

我本該笑的,但不知為什麽不想笑。非但沒有笑,還一針見血地指出:

“‘守夜人’——整句整句的話都是現成的,只有結尾處做了改動。”

“《論據與事實》報刊登過這樣的文章,”格謝爾解釋說,“報道電視塔火災那篇文章。篇名是《奧斯坦基諾電視塔的守夜人》。”

“別出心裁,”我承認,提到電視塔我稍稍哆嗦了一下。那可不是最快樂的時刻……也不是最快樂的冒險。黑暗使者的臉將一輩子都跟著我,我是在黃昏界裏把他從電視塔上推下來的。

“別懊喪,安東。你做得全都對,”格謝爾說,“我們來談正事吧。”

“談吧,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我叫了頭兒沒當官時用的名字,“此事當真嗎?”

格謝爾聳了聳肩:

“信連魔法的痕跡都沒有,或者是人寫的,或者是本領很大的他者,他能夠消滅痕跡。如果是人寫的,那就是說,真相確實暴露了。如果是他者寫的……那麽這完全是不負責任的挑撥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