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無主的時間 第二章(第4/6頁)

我很久沒將腸子往外擠,

很久很久沒有往外擠腸子,

不久前我剛剛發現,

我很久沒將腸子往外擠。

從前我可是常常將它們往外擠!

我們當中沒有人這麽往外擠腸子!

那時候我一個人為大家往外擠腸子,

為了大家那時候我一個人往外擠腸子!

簡直無法想象這聲音跟卓婭·亞岑科的低音、《白衛軍》的女聲獨唱會有如此大的反差,這用低音吉他伴奏的歌曲唱得如此蹩腳,簡直難以置信。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十分喜歡這首歌。歌手唱完了走調的三和弦,開始憂傷地唱道:

往往是,現在我偶爾往外擠,

不過那是現在,完全不同於當初,

我完全不是那樣往外擠,

像從前那樣擠,今後我永遠不會……

我哈哈大笑起來,竊賊歌曲的所有特征都存在——抒情的主人公回想起了昔日光榮的歲月,傾訴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感到傷心,因為昔日的輝煌他已經無法得到。

我心裏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如果把這首歌曲拿到“民間歌謠電台”去播放,那百分之九十的聽眾甚至會聽不出它是在嘲諷。

吉他發出了幾聲嘆息。這個嗓音唱起了另外一首歌:

從來沒到精神病院去看過病,

你不要問我有關那裏的事情……

音樂戛然而止,有人悲哀地嘆了一口氣,開始撥動琴弦。

我沒有再猶豫,到紙盒子裏翻了一陣,取出一瓶伏特加和一根熏腸,然後跑到樓梯間,砰的一聲關上門,順著樓梯往上走。

找到夜半歌手的房子並不比在灌木叢中發現藏著的風鎬困難。

這是接通了電源的風鎬。

鳥兒停止了歌唱,

太陽不再發出紅光,

院子裏的汙水坑旁,

討厭的孩子們不再跳蹦……

我按了一下門鈴,完全沒有把握裏面能不能聽到鈴聲。可是音樂戛然而止,半分鐘後門就打開了。

門檻前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矮胖男子,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他手裏拿著犯罪工具——那把低音吉他。我幸災樂禍地發現,他的頭發也理得“像個強盜”。歌手身上套著一條很舊的牛仔褲和一件相當有趣的T恤——穿俄羅斯軍裝的空降人員用一把大刀在割身著美國軍裝的黑人的喉嚨。下面有一行自豪的字樣:我們不會忘記,是誰贏了二戰!

“你也不錯,”吉他手瞧了一眼我身上的T恤,說道。“請進。”

他接過我手裏的伏特加和熏腸,進了自己的房子。

我透過黃昏界看了看他。

是人類。

他身上的生物電場是如此混雜,我立刻打消了試圖了解他性格的念頭。灰色的,粉紅的,大紅的,藍色的——一杯不錯的雞尾酒。

我跟著吉他手進了屋。

他的房子比我那套大一倍左右。哎呀,怕不是靠彈吉他賺錢買了這房子吧……不過,這跟我無關。更滑稽的是,除了面積,他的房子看起來跟我的那套一模一樣。豪華的裝修剛開了個頭,又匆忙收了尾,有的地方還沒有完工。

在大得出奇的居家空間中——至少有十五米見方,放著一把椅子,椅子前面是一個支架式麥克風、一個相當不錯的專業擴音器和兩個超級大喇叭。

靠墻還放著三個博世大冰箱。吉他手打開其中一個最大的——裏面什麽東西也沒有,把伏特加放進去,解釋說:

“溫的。”

“我還沒買冰箱。”我說。

“常有的事,”歌手理解地說,“拉斯。”

“什麽‘拉斯’?”我莫名其妙。

“大家都叫我拉斯。不是身份證上的名字。”

“我叫安東,”我自我介紹說,“身份證上的名字。”

“常有的事,”歌手承認,“打老遠來嗎?”

“我住在八樓。”我說。

拉斯若有所思地抓了抓後腦勺,看了看打開的窗戶,解釋說:

“我開窗是為了免得聲音太響。要不耳朵會受不了的。打算做個隔音設備。可是錢用完了。”

“看來,我們大家都有不幸,”我謹慎地說,“我那兒甚至連抽水馬桶也沒有。”

拉斯欣喜地笑著說:

“我這兒有。已經裝了一星期了,真的!瞧,就在那扇門裏面。”

我從洗手間回來後拉斯傷感地切起了熏腸,我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買這麽大的,而且還是這種英國貨?”

“你看到上面貼著的商標沒有?”拉斯問。“‘我們發明了第一只抽水馬桶’,看到這樣的題字,怎麽能不買呢?我一直打算把商標掃描下來,稍稍修改一下。寫道:‘我們首先想到人類為什麽……’”

“明白了,”我說,“不過我那兒安裝了淋浴房。”

“真的嗎?”歌手精神起來,“我想洗澡已經想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