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第二章

如今已很難在搭乘飛機的過程中享受到樂趣了。破舊不堪的波音737和圖154發生的事故、心事重重的瑞士導航員、瞄得極準的烏克蘭導彈、形形色色的阿拉伯恐怖分子——這一切都無法讓乘客在舒適的座椅上平靜地度過飛行時光。即使免稅商店裏的白蘭地比較便宜,空姐的關懷無微不至,餐食和紅酒味美可口,也難以令人放輕松。

幸好我不是普通人。格謝爾和斯維特蘭娜查過將來走勢,我自己也能洞察未來幾個小時的情形。舒舒服服地飛到倫敦,順利地在希思羅機場降落,趕上最近一班飛往愛丁堡的航班……

因此,我盡可以在公務艙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坐著(我估計,並非頭兒突然變慷慨了,只不過買不到其他票而已),喝點上好的智利紅酒,深表同情地看看過道那邊一位打扮得挺年輕的女士。她顯得非常害怕。時不時地在胸前劃十字,嘴裏還默念著禱文。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了,通過黃昏界靠向她,輕輕地摩挲了一陣她的頭部——沒用手,而是用意識。我來回輕撫她染過色的頭發,對於人類而言,這種溫柔是母親所特有的。它可以在轉瞬之間消除任何不安。

那位女士放松下來,不一會兒便沉沉地陷入了夢鄉。

我身旁的中年男子則要從容得多,而且已經很有幾分醉意了。他煞有介事地打開兩小瓶空姐送來的杜松子酒,嚴格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把它們和托尼克混在一起喝了下去,然後開始打盹兒。他看上去是波西米亞生活方式的典型代表,穿著牛仔褲和棉制套頭衫,留著短須作家?音樂家?導演?各色人等都會被倫敦所吸引——從商人、政客到波西米亞式的名士派和富有的紙醉金迷者……

我也可以放松一些,透過舷窗看看波蘭上空遼闊的夜色,好好思忖一番。

紮武隆出現之前一切都顯得很簡單。一位名叫維佳的小夥子落到饑餓難耐或者呆頭呆腦(抑或兩者兼具)的吸血鬼手裏喪了命。滿足了口腹之欲以後,吸血鬼才明白自己幹了件什麽“好事”,於是就躲了起來。愛丁堡守夜人巡查隊依照經受過時間考驗的老辦法行事,排查市裏的和外來的吸血鬼,確認他們有無不在現場的證明,圈定重點對象,最終肯定能抓到兇手。格謝爾覺得有些愧對維克托的父親——後者雖然拒絕成為光明力量的他者,但為守夜人巡查隊幫過忙,所以他決定做件好事,加快破案的速度。順便也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積累些經驗。

符合邏輯吧?

絕對符合。沒有一點說不通的地方。

接著紮武隆就出場了。

我們那位高尚的列昂尼德·普羅霍羅夫是沒被激發的光明力量他者,可他同時也代表了另一方的力量。原來他還是一位沒被激發的黑暗力量他者!他幫過守日人巡查隊的忙,所以紮武隆也願意在懲罰兇手的事情上助其一臂之力。

有這種事嗎?

看來還真有。看來他想兩方同時玩兒。對於我們他者而言,不可能同時服從於光明力量和黑暗力量,對於普通人而言就要容易一些。大部分人正是這樣做的。

這樣一來……維克托被殺可能就不是一個偶然。也許是紮武隆得知普羅霍羅夫也幫我們,所以決定殺死他的兒子來報復。當然,是借刀殺人。

或者恰恰相反。可悲的是,格謝爾也有可能下令除掉維克托。不是以報復的名義,不,當然不是。大魔法師總能找到在道義上說得過去的方式為自己的想法開脫。

打住!那麽格謝爾為什麽要派我去愛丁堡呢?如果他有罪,那他應當明白,我是不會替他掩蓋的!

如果紮武隆有罪,那他更沒必要幫我。盡管紮武隆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可我非常樂意跟他算賬。

看來跟大魔法師們無關……

我呷了一小口紅酒,把杯子放到一旁。

不關大魔法師的事,但他們互相懷疑,而且雙方都指望我。格謝爾明白,我不會放過冒犯紮武隆的機會。紮武隆知道,我甚至可能會反對格謝爾。

這可真棒。沒有比這更棒的了。光明力量的大魔法師和黑暗力量的大魔法師——他們都不是光明與黑暗的世界級較量中最羸弱的大魔法師——全都站在我這邊。我能從他們那兒得到幫助。福馬·萊蒙特也會幫我,這個蘇格蘭人的名字讓俄國人聽起來很舒服。看來,吸血鬼真的是無處可逃。

這的確令人高興。因為有太多的時候惡勢力都沒有受到懲罰。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從身邊那位乘客的前面擠到過道上,看了一眼顯示屏。飛機頭部的衛生間有人。當然,最簡單的便是稍候片刻,可我想活絡活絡雙腿,於是便撩起隔開公務艙和經濟艙的簾子朝機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