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4/6頁)

“那不是沒有原因的。”凱特琳說,“巴隆·葛雷喬伊這種人不可信任。別忘了,雖說僅僅為期一季,可他畢竟曾自立為王。哪天他瞅準機會,說不定又會再度作亂。”

羅柏起身,“我不跟他計較這個。我是北境之王,滿足他的願望,讓他當鐵島之王又如何?只要他助我擊敗蘭尼斯特,我很樂意將王冠奉上。”

“羅柏——”

“我決定派席恩。日安,母親。灰風,我們走。”羅柏快步離去,冰原狼亦步亦趨。

凱特琳只能目送他離開,那是她的兒子,也是她的主君,好奇怪的感覺啊。想當初在卡林灣,她叮囑他要“發號施令”,如今他果然照辦。“我去看看父親,”她唐突地說,“艾德慕,跟我一起來吧。”

“戴斯蒙正在訓練新募的弓箭手,我得去講兩句。晚些時候再去看他。”

晚些時候他說不定就不在人世了,凱特琳心想,卻沒有說出口。弟弟寧可上戰場,也不願進病房。

垂危父親的病房位於主堡,穿越神木林是去那裏的捷徑。神木林裏長滿青草、野花、榆樹和紅木,濃密的葉片依然貪戀著枝幹,對兩周前白鴉帶來的消息渾然不覺。樞機會雖已宣布秋季的到來,但諸神似乎還不願把這個消息告訴清風和密林,為此凱特琳深覺感激。秋天,是個讓人懼怕的季節,只因凜冬的陰影徘徊在前。一個人,無論睿智還是駑鈍,都無法判斷這次秋收會不會是今生最後的農獲。

城堡頂層的房間裏,奔流城公爵霍斯特·徒利臥病在床,床位朝東,騰石河和紅叉河匯流處盡收眼底。凱特琳進來時,他正在熟睡,他須發皆白,色澤竟和羽毛床褥無異,那曾經魁偉的身軀,如今已被逐漸擴散的死亡之氣消磨得又瘦又小。

床邊,靜坐著她的叔叔黑魚,他依然穿戴著鎖甲,一身鬥篷風塵仆仆,長靴蒙塵,滿是幹泥。“叔叔,你回來了,羅柏知道嗎?”布林登·徒利爵士掌管羅柏的偵察部隊,等於是他的耳目。

“還沒有。我一進馬廄,聽說國王正在主持朝政,就直接過這裏來了。我想我的消息應該私下報告給陛下。”黑魚一頭灰發,身形瘦長,動作精準,他刮得幹凈的臉上滿是皺紋和風霜痕跡。“他情形如何?”他問,她知道他問的不是羅柏。

“還是老樣子。學士給他喝安眠酒和罌粟花奶止痛,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他吃得太少,似乎一天天虛弱下去了。”

“說過話沒?”

“有……可越來越沒條理。他常說起自己的悔恨,說起沒完成的任務,還有過世很久的人和陳年往事。有時候他連季節都分辨不清,甚至把我當成我母親。”

“他一直想念她。”布林登爵士答道,“你和你母親很像,從顴骨就看得出,還有下巴……”

“你記得比我清楚,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在床邊坐下,伸手拂開一小撮垂落父親臉龐的華發。

“每次我出城,都不知道回來時他是不是還活著。”雖然父親當年和弟弟爭執不下,但兩人的感情依然十分緊密。

“好在你們和好了。”

他們靜坐半晌,最後凱特琳擡起頭:“你有消息告訴羅柏?”霍斯特公爵呻吟一聲,翻過身去,仿佛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布林登站起來,“到外面說吧,別吵醒了他。”

她隨他走上石砌陽台,陽台呈三角形,好似巨艦船首。叔叔朝天空瞄了一眼,皺眉道:“連白天都看得見,我的人喚它作‘紅信使’……可它帶來的,到底是什麽信息呢?”

凱特琳擡眼望去,彗星淡紅的軌跡劃過蔚藍的天空,仿佛天神臉上一記悠長的抓痕。“大瓊恩對羅柏說,這是舊神為奈德展開的復仇火旗;艾德慕則認為那是奔流城勝利的預兆——他看到一條長尾巴的魚,藍底透紅,正是徒利家的徽章。”她嘆口氣。“我真希望自己也像他那般有信心。緋紅,可是蘭尼斯特的色彩啊。”

“那東西既不是緋紅,”布林登爵士道,“也不是徒利家河泥的褐紅,而是血紅。孩子,那是橫跨天際的一抹血跡。”

“我們的還是敵人的?”

“打仗哪有單方面流血的呢?”叔叔搖搖頭,“神眼湖周圍的河間地成了一片火海,四處血流成河。眼下戰事南延至黑水河,往北則越過三叉戟河,幾乎就要波及到孿河城。馬柯·派柏和卡列爾·凡斯小勝了幾仗,南境的貴族貝裏·唐德利恩則專心對付掠奪者,不斷偷襲泰溫大人派出的劫掠隊,攻擊後便閃電般地躲進森林。據報勃頓·克雷赫爵士大肆吹噓殺死了唐德利恩,結果沒多久他的隊伍就被貝裏大人騙進陷阱,最後全軍覆沒。”

“奈德帶去君臨的衛士中有一些就跟著這個貝裏大人,”凱特琳想起來,“願諸神眷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