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輕柔的豎琴聲透過門扉傳來,混合著笛子的顫音。雖然歌手的嗓門隔著厚厚的門板聽不真切,但歌詞卻是提利昂再也熟悉不過的:我愛上一位美如夏日的姑娘,陽光照在她的秀發……

今晚在太後臥室門外把守的是馬林·特蘭爵士。提利昂的出現讓他有些為難,只好含含糊糊地說聲“大人”,活像個心懷不忿的孩子,隨後開了門。他大步跨入姐姐的臥室,歌聲戛然而止。

瑟曦赤裸雙腳,倚靠在一堆墊子上,金色的秀發蓬亂而美麗。她擡起頭,一身金綠相間的錦袍映出閃爍的燭光。“親愛的姐姐,”提利昂道,“你今晚看上去真迷人。”他轉向歌手,“你也是,堂弟。真沒想到,你的嗓音這麽動人。”

聽見恭維,藍賽爾爵士繃起了臉,也許他意識到受了嘲笑。提利昂覺得這小子自從被封為騎士後,似乎拔高了三寸。藍賽爾有濃密的黃棕頭發和蘭尼斯特家招牌式的碧眼,上唇留了一層柔軟的金色茸毛。他年方十六,和其他少年一樣,對一切都那麽肯定,毫無幽默感和自省心。與生俱來的金發碧眼和強壯英俊的外表使他愈加自傲,最近的擢升更讓他氣焰囂張。“太後陛下召喚你了嗎?”少年當即質問。

“呵,這我倒不記得,”提利昂承認,“實在很遺憾,打攪你們的雅興,藍賽爾。事實上,我有要事跟我姐姐商量。”

瑟曦懷疑地看著他,“你來這兒別說是為了那些乞丐幫的家夥,省省吧,提利昂,少來煩我。我不能讓他們在大街上公然散播肮臟的謀逆邪說,就讓他們在黑牢裏互相說教去。”

“他們該慶幸有一位仁慈的太後,”藍賽爾補充道,“換作是我,非拔了他們舌頭不可!”

“有個家夥居然聲稱諸神將懲罰我們,因為詹姆謀害了正統的國王,”瑟曦嚷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提利昂,我已經給了你充足的時間去料理這些滿身虱子的家夥,但你和你的傑斯林爵士什麽也沒做,我只好把擔子交給維拉爾。”

“他可真聽話。”事實上,提利昂當時很惱火,紅袍衛士將數個衣衫襤褸的先知拖進地牢,卻根本未征求他的意見。然而此刻事關重大,不值得為此爭吵。“是啊,街上平靜些肯定對大家都有好處。我不是為這個來的,我剛接到消息,你急切想知道的消息,親愛的姐姐,我們能否私下談談?”

“很好,”豎琴手和笛手一鞠躬,快速退出,瑟曦禮節性地吻了吻堂弟的臉頰,“去吧,藍賽爾,我老弟孤身一人時沒能耐。假如他帶了寵物,臭氣我們早聞到了。”

年輕騎士惡狠狠地瞟了一眼他的堂兄,重重地摔門離開。“告訴你,我讓夏嘎兩周洗一次澡。”藍賽爾走後,提利昂說。

“喲,怎麽回事?瞧你挺得意嘛?”

“為什麽不呢?”提利昂說。日以繼夜,鋼鐵街上工作不息,巨大的鐵鏈越來越長。他跳上華蓋大床,“勞勃就死在這張床上?真令人驚訝,你還留著它。”

“它讓我美夢連連,”她道,“好了,要說什麽趕緊說,然後就滾吧,小惡魔。”

提利昂微笑道:“史坦尼斯大人已從龍石島起航。”

瑟曦猛地跳將起來,“什麽?那你還坐在這兒笑得像個豐收宴會上的南瓜?拜瓦特集結都城守備隊沒有?得立刻往赫倫堡傳信啊!”他大笑起來,她用力抓著他的肩膀搖晃,“停!停!你瘋了還是醉了?給我停下!”

他費了好大勁才說出話來。“沒辦法,”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實在是太……諸神啊,這太可笑了……史坦尼斯他……”

“他怎麽了?”

“他不來攻打我們,”提利昂努力說道,“反而去圍攻風息堡。藍禮正飛騎趕去與他交戰。”

姐姐的指甲嵌入他胳膊,掐得好疼。有那麽片刻,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仿佛他所說的是全然陌生的語言。“你是說,史坦尼斯和藍禮打起來了?”他點點頭,瑟曦終於笑了。“諸神保佑,”她喘著氣說,“我開始相信勞勃是他們三兄弟裏的聰明人了。”

提利昂仰頭狂笑。他們笑成一團。瑟曦將他從床上拖下來,跳舞轉圈,以至擁抱,一時間,她瘋得像個小女孩。待她住手,提利昂已經氣喘籲籲,頭暈眼花。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餐具櫃旁,伸手穩住身子。

“你認為他們真的會打起來嗎?倘若他們達成什麽協議——”

“不可能,”提利昂說,“他們個性如此迥異,本質卻又那麽相似,兩人均不可能容忍對方。”

“史坦尼斯一直覺得在風息堡一事上勞勃待他不公,”瑟曦若有所思地說,“風息堡是拜拉席恩家世襲的居城,本來該是他的……你不知道,他來找過勞勃多少次,用那陰沉委屈的聲調不停地申訴啰唆。最後勞勃還是把地方給了藍禮,史坦尼斯緊咬著牙,我瞧他牙齒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