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

前一秒還在熟睡,突然之間,他驚醒過來。

凱拉依偎在身旁,一只手輕擱在他體側,乳房緊貼他的背脊,均勻而柔順地呼吸。罩在他們身上的被褥淩亂不整。現在是深夜,臥室漆黑一片,沉寂無聲。

怎麽了?我聽見了什麽?難道有什麽人?

晚風在窄窗上微聲嘆氣。從遠處,某個角落,他聽到貓咪激動的叫聲。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睡吧,葛雷喬伊,他告訴自己。城堡如此寧靜,你還派出了守衛不是?在臥室門外,在城門邊,在軍械庫都有人值班呢。

也許是剛做了什麽噩夢,然而現在卻想不起來。凱拉讓他筋疲力盡。被席恩招來之前,她是個從未踏進城堡半步的十八歲少女,一輩子都在避冬市鎮仰望臨冬城的高聳墻壘。她又濕又軟又饑渴,活像頭黃鼠狼。不可否認的是,在艾德·史塔克公爵的臥床上操粗鄙的酒館妓女實在別有一番情趣。

席恩滑開她手臂的摟抱,下床之時,凱拉發出幾聲睡意惺忪的呢喃。壁爐裏幾點余燼在燃燒。威克斯睡在床腳地板上,裹著自己的鬥篷,一動也不動。一片寂靜。席恩走到窗邊,把高處的窄窗一扇扇打開。夜晚伸出冰涼的手指,使他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傾身靠近石窗台,望向外面黑暗的塔樓,空曠的廣場,烏黑的天空和那數到一百歲也算不清的無垠繁星。半個月亮從鐘樓後面爬上來,玻璃花園的頂棚反射它的光芒。沒有警報,沒有話語,就連一兩聲腳步聲都聽不到。

一切正常,葛雷喬伊。你難道覺察不出四周的寧靜?還是及時行樂吧。用不到三十個人,你拿下了臨冬城堡,這將是被永遠歌頌的豐功偉績。於是席恩返回床邊,決定把凱拉翻過來,再幹一次,以此驅散那些無謂的幻影。她的喘息和嬌笑是對這片寂靜最好的回應。

他忽然停住。早已習慣冰原狼嗥叫的他,對此幾乎充耳不聞……然而體內的某個部分,某種獵人的本能提醒他,這聲音消失了。

把門的是烏茲,一個身負圓盾的強壯男子。“狼怎麽安靜了下來?”席恩對他說,“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麽,然後立刻回報。”想到冰原狼可能逃跑,他就覺得渾身不適。他還記得那天在狼林,當野人們攻擊布蘭時,夏天和灰風將他們活活撕成了碎片。

他用腳尖踢醒威克斯,男孩坐起身來,直揉眼睛。“去,看看布蘭·史塔克和他小弟還在不在床上,跑快點。”

“大人?”凱拉困倦地叫喚。

“繼續睡吧,不關你的事。”席恩給自己滿上一杯葡萄酒,灌下去。他一直在傾聽,滿心希望能聽見一聲狼嗥。人手太少了,他酸酸地想,我只有這幾個手下,如果阿莎還不來……

威克斯飛快返回,頭搖得像撥浪鼓。席恩破口咒罵,撿起之前因急著上凱拉而扔了一地的衣服褲子。他在外衣外罩上一件鑲鐵釘的皮背心,並把長劍和匕首拴在腰際。頭發亂得像草叢,但和令他恐懼的大麻煩相比,這反而無關緊要。

這時烏茲也回報:“狼全部失蹤。”

像艾德公爵一樣冷靜沉著,席恩提醒自己。“把城堡裏的人都叫起來,”他說,“趕進院子,所有人都不準缺席,我們立刻檢查。告訴羅倫,盤查各處城門。威克斯,跟我來。”

他不知斯提吉此刻抵達深林堡沒有。此人雖不像他自稱的那樣精於騎術——鐵民之中無人擅長鞍馬之道——但算時間也夠了。阿莎應該在路上。假如她知道我丟了兩個史塔克……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布蘭的臥室空無一人,下方瑞肯的臥室亦房門大開。席恩不禁咒罵自己。早該派人看住他們,我卻鬼迷心竅,認為巡邏城墻和保護城門比看守兩個小孩——其中一個還是殘廢——重要得多。

外面傳來嗚咽聲,城堡的居民們正被硬生生從床上拖起,驅趕到廣場。我會讓他們哭個痛快!我待他們多麽親切,他們回報我的卻是如此。他兩個手下為著侵犯獸舍小妹的緣故,被他鞭打得血肉橫飛,這不足以展示他的公正無私麽?然而,他們卻把這次強暴,還有旁的所有事,統統歸咎於他,真是太不公平!密肯是自己多嘴多舌才送命的,就和本福德一樣。至於柴爾,他總得奉獻點什麽給淹神啊,他的人都看著呢。“我對你並無惡意,”他們把修士扔進中庭的水井之前,他開口道,“只是你和你的神已不能在此容身。”本以為其他人會心存感激,為著他不肯波及他們的緣故,然而事實卻大相徑庭。真不知有多少人參與了這次的脫逃密謀。

烏茲和黑羅倫一道返回。“獵人門出事了,”羅倫道,“您最好去看看。”

為方便出行,獵人門開在獸舍和廚房旁邊,直通田野和森林,往來不必經過避冬市鎮,是打獵的專用出口。“那兒歸誰守衛?”席恩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