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第4/5頁)

在慘不忍睹的煙火廢墟中,歐莎輕聲叫喚,卻始終無人應答。有只狗偎在一具屍體旁,不停地拱,但聞到冰原狼的氣味拔腿就跑;其余的狗全死在狗舍裏。學士的渡鴉正在屍體上大快朵頤,它們殘塔上的近親也應邀來參加宴會。布蘭依稀認出麻臉提姆,他給人當面砍下一斧。聖堂的殘殼外,坐著一具燒焦的屍體,它舉起雙手,握成兩個焦黑的硬拳頭,好似在毆打靠近的敵人。“諸神慈悲,”歐莎憤怒地低語,“讓異鬼抓去犯罪的人!”

“席恩。”布蘭抑郁地說。

“不對,你看。”她用長矛指指院子對面。“那是他手下的鐵民。這兒也有。還有那邊,那是葛雷喬伊的戰馬,看見嗎?那匹渾身是箭的黑馬。”她皺緊眉頭,在死者之間穿梭。“黑羅倫在這裏。”他被亂刀砍死,胡須染成紅褐色。“臨死還捎帶幾個,了不起。”歐莎用腳翻過旁邊一具屍體,“上面有徽章:小人兒一個,全身血紅。”

“是恐怖堡的剝皮人。”布蘭說。

夏天狂吼一聲,飛奔而去。

“神木林!”梅拉一手執盾,一手拿蛙矛,追趕冰原狼。余人隨即跟上,穿過煙塵和落石。林中空氣清新,雖然邊沿有幾棵松木被燒,但深處的潤土和綠枝戰勝了火焰。“這片樹林有力量,”玖健道,似乎窺見了布蘭的想法,“不遜烈火的力量。”

黑水池邊,心樹之下,魯溫師傅匍匐在泥地中。滿地濕葉上,有一股彎曲的血跡,標示出爬行的軌道。夏天正在他身邊,布蘭乍一眼以為他死了,但梅拉伸手摸他脖子時,師傅卻發出呻吟。“阿多?”阿多難過地說,“阿多?”

他們小心翼翼地抱起魯溫學士,讓他靠坐在樹旁。他一直灰眼灰發,袍子也是灰的,但如今鮮血浸染,通通成了暗紅。“布蘭,”師傅看見高踞在阿多背上的他,輕聲喚道。“瑞肯,”他笑了,“諸神慈悲,我就知道……”

“知道?”布蘭疑惑地說。

“那雙腿,我認得出……衣服雖然吻合,但腿上的肌肉……可憐的孩子……”他邊咳邊吐血。“你們消失在……森林……這……怎麽辦到?”

“我們根本沒離開,”布蘭說,“嗯,我們只走到林地邊緣,便折回來。我派冰原狼去制造痕跡,然後大家躲進父親的墳墓。”

“原來是墓窖。”魯溫哈哈大笑,唇邊冒出一連串帶血的泡沫。師傅想動,卻發出一陣尖銳而痛苦的喘息。

淚水盈滿了布蘭眼眶。每當有人受傷,人們總來找老學士,可當師傅受傷時,又該去找誰呢?

“我們幫你做擔架。”歐莎說。

“不用,”魯溫道,“我快死了,女人。”

“你不能死,”瑞肯惱火地說。“不,你不能死。”他身邊的毛毛狗露出牙齒,跟著咆哮。

師傅朝他會心地微笑,“別吵啦,孩子,我活得比你長多了,也該……甘心地死去……”

“阿多,蹲下。”布蘭說。於是阿多跪在學士身邊。

“聽著,”魯溫對歐莎說,“兩個王子……是羅柏的繼承人。不能……不能走在一起……你聽見嗎?”

女野人靠住長矛,“是,分開比較安全。但要帶他們去哪兒?依我看,或許去賽文家的……”

魯溫師傅努力搖頭,牽起劇烈疼痛。“賽文家那孩子死了。羅德利克爵士,蘭巴德·陶哈,霍伍德伯爵夫人……他們統統被殺。深林堡淪陷,卡林灣被奪,很快連托倫方城也保不住。磐石海岸有鐵民。而東邊……東邊是波頓的私生子。”

“那我們該去哪兒?”歐莎問。

“去白港……去找安柏家……我不知道……四處都在打仗……人人攻擊友鄰……而凜冬將至……好蠢啊,麻木,瘋狂,愚蠢……”魯溫師傅伸手抓住布蘭前臂,指尖有一種不顧一切的力量。“從今往後,你必須堅強……堅強!”

“我會的。”布蘭說,幾乎吐不出字句。羅德利克爵士被殺,魯溫師傅垂死,每個人,每個人都……

“好樣的,”師傅道,“好孩子。你果然是……你父親的孩子,布蘭。現在快走吧。”歐莎舉頭凝視魚梁木,望向雕刻在蒼白樹幹上的紅臉。“你留下來陪伴諸神?”

“我求你……”師傅在竭力忍耐,“一口……一點水喝,然後……幫忙……如果你願意……”

“唉,”她轉向梅拉,“把孩子們帶走。”

玖健和梅拉牽走瑞肯。阿多隨後。他們穿過樹林,低枝抽打布蘭的臉龐,樹葉則抹去他層層淚花。不一會兒,歐莎回到院子與他們會合,再沒提起魯溫師傅。“阿多跟布蘭一起,當他的雙腿。”女野人明快地說,“我來保護瑞肯。”

“我們和布蘭同行。”玖健·黎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