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父親給予總主教的新冠冕由金絲和水晶鑄成,足有被暴民砸碎那頂兩倍之高,稍作運動便映散出七彩虹光。提利昂很好奇瘦小的總主教如何能支撐它的重量。對方正在主持喬佛裏與瑪格麗的婚誓儀式,國王和他的未婚妻站在天父和聖母高大的鍍金雕像前,宛如一對璧人。

新娘穿象牙色絲衣和密爾蕾絲裙,裙上無數顆小珍珠組成各種花朵,顯得十分可愛。身為藍禮的遺孀,她本該采用拜拉席恩家族的金與黑,卻選擇了提利爾家族的色彩,以示純潔。新娘鬥篷由綠天鵝絨制成,繡有一百朵金玫瑰。提利昂不知她究竟還是不是處女。反正喬佛裏也不懂。

國王看起來也同樣堂皇,身穿暗玫瑰色外衣,披掛紋飾著雄鹿與獅子的深緋紅色天鵝絨鬥篷,王冠瀟灑地戴在卷發上,兩種金色融為一體。是我替你保住了這頂爛東西。提利昂不停地變換著雙腳重心,感覺神智遊移。喝太多了。應該在離開紅堡前上個廁所,與雪伊的一夜歡娛更讓他精力不濟。關鍵的是,此刻他有跳上去扼死這該死外甥的沖動。

瓦雷利亞兵器我熟得很呢,這小子如此誇口。修士們不是常說天父會公正地裁判每個人麽?好啊,如果他能像踩死一只甲蟲一樣碾碎喬佛裏,我就把余生奉獻給聖堂。

我早該想到,詹姆決不會派人去替他殺人,狡猾的瑟曦則不可能留下匕首的線索,只有小喬,只有這傲慢、邪惡、愚蠢的混蛋……

還記得臨冬城的那個寒冷清晨,他走下藏書塔的陡峭螺旋梯,發現喬佛裏王子和獵狗在討論殺狼的事。叫狗去殺狗,他這麽說。但喬佛裏再蠢也不會笨到支使桑鐸·克裏岡去害艾德·史塔克的兒子,因為獵狗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報告瑟曦。所以,這小子想必轉到那群自王家車隊啟程起就緊隨不舍的自由騎手、商人和小販中尋找肮臟的殺手。不知是哪個弱智下人願以生命來換取王子的青睞和一點錢幣。提利昂思考由誰定計待勞勃離開臨冬城後方才動手。大概是喬佛裏本人,他會把這當作最巧妙的謀劃。

依稀記得王太子自己的匕首帶有寶石圓頭,刀刃嵌金線。至少他沒有蠢到使這把刀,而是用了父親收藏的武器。勞勃·拜拉席恩極其慷慨,兒子想要的玩意兒,自然無所不予……但提利昂認為喬佛裏是私下取的。去臨冬城那回,不僅跟了一大票騎士和隨從,還有大輪宮及長長的輜重隊,肯定有專人負責照看國王的兵器,以備不時之需。

喬佛裏挑的這把刀鋒利且實用。它沒有黃金裝飾、沒有寶石刀柄、沒有銀絲鑲嵌、外觀平凡無奇。它從未被勞勃國王使用過,處於被遺忘的角落,然而本身又是致命的瓦雷利亞鋼……輕而易舉便可劃開皮膚、血肉和咽喉。你瞧,我是識貨的。諷刺啊,小子,你卻真正不識貨!否則怎會選小指頭的刀呢?

但為什麽要殺?難道他就是天性殘忍?在這點上外甥可謂登峰造極。提利昂極力克制,才沒把喝的酒吐出來,或尿了褲子。他不安地蠕動。我該在早餐會上閉嘴才是,現下這小子知道我了解實情,噢,這張大嘴巴遲早會有一天給我招來殺身之禍。

國王夫婦發下七重婚誓、接受七層祝福,交換七次承諾,然後聖歌唱響,當無人上前質疑挑戰,換鬥篷的時刻便到了。提利昂將重心自一只短腿換到另一只,試圖從父親和凱馮叔叔中間看出去。若諸神有眼,該讓小喬當眾出醜。他不敢去望珊莎,不敢讓夫人發覺自己眼中的苦澀。你當時應該跪下來,真該死,彎下那對僵硬的史塔克膝蓋,媽的,為我保全一點起碼的自尊有這麽難?

梅斯·提利爾溫柔地替女兒移去新娘鬥篷,喬佛裏則從弟弟托曼手中接過新郎鬥篷,並將其極盡誇張地抖開。國王雖只年方十三,卻已和十六歲的新娘一般高度,他無需站在弄臣背上為對方系鬥篷。與之相對,小喬用紅金天鵝絨料包裹住瑪格麗,傾身向前,在她咽喉處系緊,表示從今往後,代替嶽父永遠地守護瑪格麗。哼,誰來保護她不受他的傷害呢?提利昂瞥向站在禦林鐵衛隊伍中的百花騎士。你時時刻刻磨劍準備吧,洛拉斯爵士。

“經由這一吻,獻出我的愛!”喬佛裏清脆地宣稱,瑪格麗應聲回復後,國王將她拉近,長久地深吻。冠冕再度發散出七彩虹光,總主教莊嚴地宣布拜拉席恩和蘭尼斯特家族的喬佛裏與提利爾家族的瑪格麗將是一個軀體,一個心靈,一個魂魄。

見鬼,總算結束了。我他媽終於可以回城堡上廁所去。

身穿全身白鱗甲、披雪白披風的洛拉斯爵士和馬林爵士當先開道,帶領隊伍離開聖堂。國王夫婦緊跟在後,托曼王子提著籃子為他們撒玫瑰花瓣。接下來是瑟曦太後和提利爾公爵;挽緊泰溫公爵的提利爾夫人;荊棘女王一手扶凱馮·蘭尼斯特爵士、一手抓拐杖,蹣跚著走在第五,兩名孿生護衛貼身保護;第六對是加蘭·提利爾爵士夫婦,然後輪到提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