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

在平台花園的柿子樹下,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小龍圍繞大金字塔頂端互相追逐,那裏曾經聳立的高大鷹身女妖青銅像今已遵令拆除。彌林另有二十座稍小的金字塔,但它們連這座的一半高都不到。從這兒,她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狹窄彎曲的小巷和寬闊的磚頭大街,神廟和谷倉,陋室與宮殿,妓院和澡堂,花園及噴泉,還有大鬥技場的圈圈紅磚看台。城墻外是白蠟般的海,蜿蜒的斯卡劄丹河,幹燥的棕色山丘,焚毀的果園,以及焦黑的田野。在這座高高在上的花園裏,丹妮感覺自己像個神,居住於聖山之巔。

神靈都這樣孤獨嗎?有些定然是。彌桑黛給她講過和諧之神,“和平之民”納斯人所崇拜的神;據小文書說,他是唯一的真神,過去將來永恒存在,是他創造了月亮和星辰,創造了大地以及一切居住其中的生靈。可憐的和諧之神。丹妮很同情他。永遠地獨處一定非常可怕,侍奉你的只有所謂的蝴蝶仙女,而你可以隨時創造或毀滅她們。維斯特洛至少有七個神,盡管韋賽裏斯告訴她,有些修士說那只是同一個神的不同外表,同一顆水晶的七個平面。那太令人迷惑了。聽說紅袍僧們信仰兩個神,但這兩個神卻處於永恒的鬥爭中。丹妮更不喜歡。她才不想處於永恒的鬥爭中。

彌桑黛奉上鴨蛋和狗腸,外加半杯酸柑汁兌的甜酒。蜂蜜招來了蒼蠅,但一支熏香蠟燭即將它們趕走。她發現在如此高處,蒼蠅不像城裏其他地方那樣討厭,這是她喜歡金字塔的又一個地方。“我得采取措施對付蒼蠅,”丹妮說,“納斯的蒼蠅多嗎,彌桑黛?”

“納斯有很多蝴蝶,”小文書用通用語答道,“再添些酒?”

“不。我很快就得上朝。”丹妮喜歡上了彌桑黛。金色大眼睛的小文書雖然年輕,卻十分睿智。她也很勇敢。如此才能在惡劣環境中生存。她希望有一天可以看看傳說中的納斯島。彌桑黛說“和平之民”制造音樂而非戰爭。他們不事殺戮,連動物都不傷害;他們只吃瓜果,不食血肉。侍奉和諧之神的蝴蝶精靈們守護著島嶼,以抵禦外敵。無數征服者曾航向納斯,妄圖帶去血與火,結果卻紛紛病死。然而販奴船前來劫持時,蝴蝶精靈卻沒幫他們。“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彌桑黛。”丹妮許諾。若我向喬拉許下同樣的諾言,他還會出賣我嗎?“我發誓。”

“小人甘願留在您身邊,陛下。納斯將永世長存,而您對小——對我恩重如山。”

“你對我也很好。”丹妮執起女孩的手,“來,幫我更衣吧。”

姬琪和彌桑黛給她洗澡,伊莉擺出衣服。今天她穿紫色錦繡長袍,系一條銀腰帶,頭戴碧璽兄弟會在魁爾斯送的三頭龍王冠,此外,銀色涼鞋的跟高得令她擔心會摔倒。等著裝完畢,彌桑黛奉上一面銀鏡,好讓她看看自己的模樣。丹妮默默凝視自己。這是征服者的臉龐嗎?她自己覺得仍舊是小女孩的臉。

還沒有人稱她為征服者丹妮莉絲,但將來也許會。征服者伊耿用三頭龍贏得維斯特洛,而她憑借一群陰溝鼠和一根木樁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裏奪取了彌林。可憐的格羅萊。她知道他仍在為自己的船而傷心。如果艦只可以相撞,為何不能撞門呢?想到這裏,她令船長們將船靠岸,卸下桅杆當攻城錘。蜂擁而上的自由民則拆開船身,制造遮篷、龜盾、彈石器和雲梯。傭兵們為每根沖城槌各取了一個粗俗的名字,“米拉西斯號”——原先的“戲謔約索號”——的主桅撞破了東門。他們管它叫“約索的命根子”。激烈的戰鬥殘酷而血腥,持續了大半個白天,一直進行到入夜。“米拉西斯號”的鐵制船首像一張小醜的笑臉,最終撞碎了木頭,沖入城門中。

丹妮本想親率部隊出動,但軍官們認為,即使是男子,這也屬於瘋狂行為。她的軍官們從不贊成她做任何事。她只好留在後方,穿件長鎖甲,坐於銀馬上。然而城陷的聲音,她在半裏格之外都聽得到,防禦者們挑釁的呼喝刹那間化為恐懼的哭喊。那一刻,她的龍齊聲咆哮,為黑夜填滿火焰。她知道奴隸們起義了。我的陰溝鼠咬斷了他們的鎖鏈。

最後的抵抗被無垢者粉碎後,洗劫也自然而然地隨之發生,這時丹妮方才入城。死屍高高地堆在殘破的城門前,自由民花了近一個小時才為她的銀馬清出通道。“約索的命根子”及用來保護它的、覆蓋馬皮的木制龜盾被棄置在門內。她騎過廢墟和破窗,穿越磚頭街道,排水溝裏堵滿僵硬腫脹的屍體。興高采烈的奴隸們在她經過時舉起血手,高喊“母親”。

大金字塔前的廣場上,彌林人絕望地擠作一團。晨曦之中,偉主大人們看上去毫無偉岸之像。被剝奪了首飾和流蘇托卡長袍的他們,顯得十分卑微,老人們陰囊萎縮,皮膚斑駁,年輕人則頂著荒謬可笑的頭發。他們的婦女要麽肥胖軟弱,要麽幹瘦得像陳年竹竿,臉上則掛有道道淚痕。“我要你們的首領,”丹妮吩咐他們,“交出他們,余人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