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

國王坐在會議桌首位,屁股下加了一堆墊子,正不斷簽署呈上的文件。

“還剩最後幾張,陛下,”凱馮·蘭尼斯特爵士向他保證,“這是虢奪狀,為懲罰艾德慕·徒利公爵的叛國大罪,剝奪其對奔流城的權利及所有封地稅賦,其叔‘黑魚’布林登·徒利爵士的權利亦遭全部剝奪。”托曼一本正經地在兩張紙上分別簽字,他先小心翼翼地把鵝毛筆蘸滿墨水,然後用稚嫩的胖手掌握著書寫。

詹姆坐在長桌末端看著兒子,心知世上無數貴族使盡渾身解數想擠進國王的禦前會議。媽的,誰要我的位子,我立刻讓賢。這就叫權力?呆坐著看托曼的筆動個不休,有何滿足可言?他唯一的心情是厭煩。

渾身酸痛。每塊肌肉都在抗議,肋部和肩部無數的淤傷令人不適——這還是亞當·馬爾布蘭爵士手下留情的結果。只消想想昨天的打鬥,詹姆就禁不住畏縮,希望對方千萬別把事情傳揚出去。其實馬爾布蘭小時候,在凱巖城當侍酒時,詹姆就與他認識了,而且相交頗深,因此才找他拿上盾牌和比武用的鈍劍比劃。他想瞧瞧自己的左手到底能不能打。

一切水落石出。答案遠比亞當爵士給的傷痛更讓他難受——而光這傷痛已令他今早差點穿不上衣服。若用真劍,詹姆已死了幾十次。不過換只手,他便完全落於下風。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每個反應都錯誤,他必須停下來思考,重新計劃每次行動。而當他思考時,馬爾布蘭輕易地打中他。實際上,他左手連劍都握不穩,三度被亞當爵士震飛。

“這張授予狀將上述城堡、封地和稅賦賜予艾蒙·佛雷爵士和他的夫人蘭尼斯特家族的吉娜。”待簽完後,凱馮將另一卷羊皮紙呈給國王,托曼蘸蘸墨水,繼續書寫,“這張文書正式賜予恐怖堡公爵盧斯·波頓的庶子以嫡出身份。這張委任狀任命波頓公爵為北境守護……”托曼蘸墨,簽名,蘸墨,簽名,忙個不停。“……這張授予狀賜予羅佛·斯派瑟爵士卡斯特梅城堡,晉升為伯爵……”托曼的字跡開始潦草。

我該找伊林·派恩爵士,詹姆突然醒悟,雖然禦前執法官與他沒什麽交情,或許會下重手……可此人畢竟是啞巴,就算想炫耀武功,也沒法說出口。而眼下只需亞當爵士多喝幾杯,誇起口來,我的一世英名就得付諸流水。不會用劍的禦林鐵衛隊長?真是個殘酷的笑話……最為殘酷的是他竟用不了父親的禮物。

“這是給予加文·維斯特林伯爵夫婦及其女簡妮的王家赦免狀,歡迎他們回歸國王治下,”凱馮爵士道,“這張赦免狀給予石籬城的傑諾斯·布雷肯伯爵,這張赦免狀給予凡斯伯爵,這張赦免狀給予古柏克伯爵,這張赦免狀給予女泉城的莫頓伯爵……”

詹姆忍不住起身:“叔叔,這裏的事,似乎由你處理就好,我把陛下交給你了。”

“好吧,”凱馮爵士也站起來,“詹姆,你該去見見父親,你們之間的爭執——”

“——是他的緣故。送我一件諷刺的禮物也不能彌補。只管把這話告訴他,若你能讓他暫時擺脫提利爾們的糾纏的話。”

叔叔表情哀傷:“這是我們的心意,希望激勵你——”

“——長出一只新手來?”詹姆轉向托曼。他除了有喬佛裏的金色卷發和碧綠眼眸之外,與哥哥的相貌毫無雷同。國王很胖,粉紅的臉蛋圓鼓鼓的,他還喜歡讀書。害羞的小子,才九歲,是我唯一的親兒子呢。他會長大成人的,七年之後,臨朝親政,其間王國將牢牢掌握在詹姆的父親手裏。“陛下,”他開口,“微臣可以先告退麽?”

“你先走吧,爵士舅舅。”托曼望向凱馮爵士,“我能給它們封印了嗎,舅公?”到目前為止,他覺得當國王最有趣的部分就是在熱蠟上印下王家印章。

詹姆大步走出議事廳。門外,馬林·特蘭爵士身穿白鱗甲和雪白披風,筆直地站著擔任警衛。如果這家夥知道我有多虛弱,或者叫凱特布萊克或布勞恩知道……“好好站崗,等待陛下處理公務,”詹姆吩咐,“然後護送他回梅葛樓。”

特蘭一鞠躬:“遵命,大人。”

這天早上,外院擠滿了人,喧嚷吵鬧。詹姆朝馬廄走去,那兒一大群人正在備馬。“鐵腿!”他喊,“怎麽,這就走了?”

“只等小姐準備妥當,我們就走,”鐵腿沃頓說,“波頓大人等著呢,看,她來了。”

一名馬夫牽著一匹上等灰母馬走出馬廄,馬背上坐了一位瘦小的女孩,眼窩深陷,全身包裹在灰鬥篷裏,內裏的衣服也是灰色,裝飾著白綢緞花邊。她胸前有個狼頭形狀的別針,帶著切割的貓眼石眼睛。這女孩黑褐色的長發隨風飄散。她很漂亮,他心想,但眼中充滿悲傷與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