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

航程末尾最為兇險。正如在泰洛西收到的警告,雷德溫海峽布滿了長船,而青亭島的主力艦隊此刻尚遠在維斯特洛另一側。鐵島人洗劫了青亭島屬下的萊安港,並將蔓藤鎮和海星港據為己有,以此為巢穴打劫前往舊鎮的船只。

船頂鴉巢上的人們三次觀察到長船。有兩次是遠遠跟在船尾,月桂風號很快便甩掉了它們,第三艘出現在日落時分,企圖擋住前往低語灣的去路。他們看著她的船槳起起落落,將黃銅色水面攪成白色。蔻佳·莫讓弓箭手們登上前樓,他們巨大的金心木弓比多恩的紫杉木弓射得更遠更準,等長船進入兩百碼距離,她才下令放箭。山姆跟他們一起射,這次他覺得自己的箭射到了船上。一次齊射足矣,長船轉向南方,尋找更馴服的獵物。

進入低語灣時,深藍的黃昏已經降臨。吉莉抱著嬰兒站在船首像邊,凝視著懸崖上的一座城堡。“那是三塔堡,”山姆告訴她,“科托因家族的居城。”城堡鏤刻在夜星之間,映襯著窗戶裏閃爍的火光。看著這幅輝煌壯麗的景象,他卻感到悲哀,因為他們的航程即將結束了。

“它好高啊。”吉莉道。

“等你看到參天塔再說吧。”

妲娜的嬰兒開始哭鬧。吉莉趕緊拉開上衣,把乳頭塞給孩子。嬰兒喝奶時,吉莉微笑著輕撫他的頭發。她喜歡這孩子跟喜歡留在長城那個一樣了,山姆意識到。他希望諸神對這兩個孩子都仁慈一些。

鐵民們甚至潛入了低語灣中歷來平和的水域。第二天早上,隨著月桂風號繼續向舊鎮前進,船只開始撞到順流入海的浮屍。有些屍體上搭載著烏鴉,當天鵝船攪動這些腫脹畸形的“小舟”時,它們便飛入空中,吵鬧著抗議。岸邊是焦灼的田野和焚毀的村莊,淺灘與沙洲上點綴著散架的船只,其中多數是商船和漁船,偶爾也看見棄置的長船,甚至有兩艘大帆船的殘骸。一艘吃水線以上全被燒毀,另一艘船殼側面有個被撞裂的大洞。

“這兒打過仗,”崇說,“不久之前打的。”

“誰會如此瘋狂,把手伸到離舊鎮這麽近的地方?”

崇指指一艘半沉入淺灘的長船。她船尾懸著一面旗幟的殘骸,破破爛爛,沾染煙塵。上面的標記山姆從沒見過:兩只烏鴉支撐一頂黑鐵冠,下面是一只黑瞳紅眼。“那是誰的旗幟?”山姆問。崇聳聳肩。

次日陰冷多霧,月桂風號靜悄悄地經過又一個遭遇洗劫的漁村。一艘劃槳戰艦從霧中駛出,緩緩地向他們劃來。她的船首像是個纖瘦少女,以樹葉蔽體,揮舞著長矛,船身上刻有“女獵人”的名字。片刻之後,兩艘較小的劃槳船出現在她兩側,仿佛緊跟在主人身邊的一對灰獵犬。令山姆欣慰的是,除了舊鎮海塔爾家族的頂端為烽火台的階梯狀白塔旗,船上還飄揚著托曼國王的雄鹿獅子旗。

女獵人號船長高高的個子,煙灰色披風邊緣鑲著火焰狀的紅緞子。他把自己的船並排靠在月桂風號旁邊,然後收槳,呼喊說要登船。他的十字弓手和蔻佳·莫的弓箭手隔著窄窄的水面對峙,他帶著六個騎士過來,朝庫胡盧·莫點點頭,要求查看貨艙。父女倆商量片刻之後同意了。

“請原諒,”船長檢查完畢之後說,“正派人不得不忍受失禮的待遇,真讓我難過,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不能讓鐵島人混進舊鎮。才兩周前,那些混蛋在海峽中俘虜了一艘泰洛西商船,殺光船員後,穿上船員們的衣服,用找到的染料把胡子塗成五顏六色。一旦混進城,他們打算放火焚燒碼頭,趁我們忙於救火時從裏面轉開城門。這計劃差點成功,幸虧教塔樓夫人號撞上,她的槳手長有個泰洛西老婆,他看到那麽多綠胡子紫胡子,就用泰洛西語呼喊致意,然而對方沒一個人懂得如何回活。”

山姆驚呆了:“他們竟想洗劫舊鎮?”

女獵人號的船長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這些不是簡單的掠奪者。鐵民天生都是強盜,喜歡從海上突襲,搶走金錢和女人後駛回遠處,每次襲擊就一兩艘長船,頂多不過半打。然而這回不同,現在有數百艘船在侵擾我們,他們從盾牌列島和青亭島附近的小島裏駛出,奪取了石蟹礁、豬群島、人魚殿,甚至在馬蹄巖和野種石建立了基地。沒有雷德溫大人的艦隊,我們對付不了他們。”

“海塔爾大人在做什麽?”山姆沖口而出,“我父親常說他跟蘭尼斯特家一樣富有,能招募的武士是高庭屬下任何一位領主的三倍。”

“傾盡舊鎮的財力人力,還能招募更多,”船長說,“但除非大夥兒學會在水上行走,否則無濟於事。”

“參天塔一定得行動起來。”

“那是當然。雷頓大人跟‘瘋女’一起關在塔頂研究魔法書,或許他能從深淵地底招出一支軍隊。貝勒在建造船只,岡梭爾負責港口,加爾斯訓練新兵,亨佛利去裏斯尋找雇傭艦隊。若他能從他的妓女姐姐琳妮絲那兒搞到一支像樣的艦隊,我們就可以以牙還牙,教訓鐵民。在此之前,充其量只能堅守陣地,等待君臨的婊子太後解開拴住派克斯特大人的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