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

那晚,瓊恩夢到野人咆哮著沖出鬼影森林,在戰號轟鳴和戰鼓擂動中一往無前。嘭咚,嘭咚,嘭咚,千萬個心臟一齊跳動。他們握著長矛、弓箭和斧頭,乘著由馬一樣大的狗拉的骨制戰車。四十尺高的巨人隨隊伍緩緩前進,手握橡樹大小的槌子。

“堅守陣地!”瓊恩·雪諾高喊,“頂住他們!”他發現自己獨立於長城之巔。“放火,”他尖叫,“放火燒他們。”沒人聽他的。

大家都跑了。大家都拋棄了我。

燃燒的箭杆呼嘯著射上城墻,拖出長長火舌。稻草弟兄不斷倒下,黑袍片片點燃。“雪諾,”一只鷹喊叫,而敵人像蜘蛛一樣爬上冰壁。瓊恩穿著玄冰黑甲,手中劍刃卻燒得通紅。死人一登上長城,他便送他們重歸死亡。他砍倒一個灰胡老人、一個沒長胡子的孩子、一個巨人、一個齲齒瘦子,還有個濃密紅發的女孩——他下手後才認出是耶哥蕊特。

她如電光朝露,跌落長城。

世界化作紅霧。瓊恩不斷劈、捅、砍、殺。他砍翻唐納·諾伊,捅穿聾子迪克·佛拉德。斷掌科林頹然跪下,徒勞地想堵住脖子流出的鮮血。“我是臨冬城公爵!”瓊恩高喊。羅柏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頂著融雪打濕的頭發,被長爪砍下頭顱。一只粗壯的手粗暴地抓住瓊恩的肩膀,他猛然旋身……

……被胸口的烏鴉啄醒。“雪諾,”烏鴉尖叫。瓊恩拍開它。烏鴉發出不滿的叫聲,飛到一根床柱上,就著黎明前的昏暗,責怪地盯著瓊恩。

這一天終於到了。現在是狼時,太陽即將升起,四千野人將湧過長城。太瘋狂了,瓊恩·雪諾用燒傷的手抓抓頭發,再次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大門打開後,一切都無法挽回。和托蒙德談判的本該是熊老,至少也是傑瑞米·萊克或斷掌科林或丹尼斯·梅利斯特或其他老手。本該是我叔叔。現在煩惱這個已無濟於事。選擇皆有風險,有得必有所失。他既然參加遊戲,就必須堅持到底。

他起身摸黑穿好衣服,熊老的烏鴉在房裏喋喋不休。“玉米,”鳥兒叫道,還有“國王。”以及“雪諾,瓊恩·雪諾,瓊恩·雪諾。”這太奇怪了,在瓊恩的記憶中,這只鳥不會叫他的全名。

他在地窖和官員們共進早餐,包括炸面包、煎雞蛋、血腸和大麥粥,配上摻水的黃啤酒。進餐時最後確認了準備工作。“萬事俱備,”波文·馬爾錫保證,“只要野人依約行事,一切將遵照您的命令進行。”

如若不然,勢必演變成流血和屠殺。“記住,”瓊恩說,“托蒙德的人又冷又餓,擔驚受怕。他們中某些人憎恨我們,正如我們中某些人憎恨他們。為了和約,彼此雙方都如履薄冰,稍有失足,則集體遭殃。今天若要動手,最好別是你們或你們屬下的誰先動,否則我對新舊諸神發誓,肯定要他項上人頭。”

他們諾諾稱是,頻頻點頭,口中喃喃低語著“遵命”、“沒問題”以及“是,大人”。然後他們一個接一個起身扣好劍帶,披上溫暖的黑鬥篷,步入寒冷的戶外。

憂郁的艾迪·托勒特最後才離開,他帶著六輛馬車從長車樓連夜趕來——黑衣兄弟們現在管那叫婊子樓——此行要盡可能地帶走矛婦,讓她們加入她們的姐妹。

瓊恩盯著他用一大塊面包掃蕩溏心蛋,再見到艾迪陰郁的面孔讓他莫名地舒心。“重建進展如何?”他問他的前任私人事務官。

“再給十年就能建好了。”托勒特用一貫的憂郁口吻回答,“我們剛搬進去時,那裏老鼠泛濫成災。矛婦處理了那些可惡的東西,現在矛婦又泛濫成災。我可是日夜盼著老鼠回來咧。”

“跟埃恩·伊梅特幹得怎麽樣?”瓊恩問。

“大多時候是黑馬麗絲跟他幹,大人。我嘛,我天天騎騾子,‘蕁麻’說騾子是我親戚。倒是都有張長臉,但我哪有騾子倔啊。反正,我以名譽擔保,不認識它們的娘。”他吃下最後一口蛋,嘆氣道,“我喜歡溏心蛋,大人,可以的話,別讓野人把雞吃光了。”

來到校場,東方天際微明,空中萬裏無雲。“看來是好天氣,”瓊恩道,“暖和的艷陽天。”

“長城又要哭泣。要我說,大人,凜冬近在咫尺,這天氣不自然,不是好兆頭。”

瓊恩微笑,“那要是下雪呢?”

“更壞的兆頭。”

“你到底喜歡啥天氣咧?”

“讓人足不出戶的天氣。”憂郁的艾迪答道,“大人請原諒,我要回去照顧騾子。我一離開它們就想我,我敢說,比矛婦有人情味多了。”

他們就此分別,托勒特沿向東的路回到貨車停靠的地方,瓊恩·雪諾走向馬廄。紗丁已備好鞍馬等他,那是匹烈性的灰色坐騎,烏黑油亮的鬃毛猶如學士墨汁。若是出巡邏,瓊恩不會騎這樣的馬,但今天早上形象很重要,因而種馬是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