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曦

最後一晚監禁,太後難以成眠。她閉上眼,腦海便充斥著對明日場景的不祥想象和預感。有護衛保護我,她告訴自己,他們會隔開人群,沒人能碰到我。大麻雀至少保證過這點。

即便如此,她仍滿心恐懼。彌塞菈被送往多恩那天,爆發了“面包暴亂”。金袍子沿街守護王家隊伍,暴民卻仍沖破了防線,將肥胖老邁的總主教撕成碎片,又幹了洛麗絲·史鐸克渥斯幾十回。那個蒼白柔軟、穿著衣服的蠢貨都能激起獸性,太後怎能幸免?

瑟曦在牢房內來回踱步,焦躁如孩提時在凱巖城深處見到的籠中獅,那些獅子是祖父留下的。她和詹姆曾競相慫恿對方爬進籠子,有一回,她膽大包天地把手伸過欄杆,摸了一只棕色巨獸。她向來比孿生弟弟勇敢。獅子轉頭,用金色大眼睛盯著她看,還舔了她的手指。獅子的舌頭跟磨刀石一樣粗糙,她卻不想縮手,直到詹姆抓住她肩膀把她拽回。

“該你了,”她對詹姆說,“摸它的鬃毛,我打賭你不敢。”他不敢摸。握劍的該是我,不是他。

她光著腳,肩上披了張薄毯,渾身發抖地行走。即將到來的明天讓她萬分緊張。到晚上一切都會結束。走幾步路,我就能回家,回到托曼身邊,回到梅葛樓自己的房間。叔叔說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真的麽?她不相信叔叔,更不相信總主教。我依然可以拒絕。我可以堅持清白,將賭注全壓在審判上。

她不敢像瑪格麗·提利爾那樣面對教會的審判。小玫瑰或能過關,但瑟曦在新任總主教身邊的男女麻雀中沒有朋友。她唯一的希望是比武審判,而比武審判需要代理騎士。

如果詹姆沒失去右手……

假設毫無意義,詹姆失去了用劍的手,而這樣的他,還跟那個叫布蕾妮的女人消失在河間地。太後得另尋戰士,否則今日的折磨只是開始。她的敵人指控她叛國,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她都必須回到托曼身邊。他愛我。他不會拒絕自己的母親。小喬跋扈善變,但托曼是個乖孩子,是個善良的小國王。他會很聽話。如果待在這,一切就都完了,而回紅堡的唯一方法是上街遊行。在這點上大麻雀不可動搖,凱馮爵士甚至不願擡一根指頭反對他。

“沒人能傷害我,”清晨第一縷曙光照進窗戶時,瑟曦說,“只有自尊會受挫。”這些話她自己聽來都很空洞。詹姆可能回來了。她想象著他騎馬奔馳,穿越晨霧,金甲在朝陽照耀下閃閃發光。詹姆,若你愛過我……

她的獄卒準時前來提人,烏尼亞修女、莫勒修女和斯科婭修女走在最前,後面跟著四名見習修女和兩名靜默姐妹。身披灰袍的靜默姐妹讓太後一陣惶恐。她們來幹嗎?要處死我麽?靜默姐妹負責照料死者。“總主教答應我不會受傷害。”

“的確不會。”烏尼亞修女向見習修女們點點頭。她們帶來一塊堿性肥皂、一盆溫水、一把剪刀和一把長剃刀。看到利器瑟曦不禁打個冷戰。她們要給我剃毛。更多羞辱,更多難堪。但她不會求饒。我是蘭尼斯特家族的瑟曦,凱巖城的獅子,七大王國合法的太後,泰溫·蘭尼斯特的長女。頭發會長回來。“動手吧。”她說。

靜默姐妹中年長的一位拿起剪刀。她無疑是個手藝純熟的理發師,平素清潔貴族屍體再送還親族,而剃須和理發是其中不可缺少的步驟。靜默姐妹先剃凈太後的頭發。瑟曦若石像安坐,任憑剪刀翻飛。在牢房裏她沒法養護頭發,但即便久未清洗,糾結纏繞,那一頭金發仍在陽光灑過的地方閃耀。那是我的王冠,太後心想,他們奪走了我頭上的王冠,現在又要偷走這一頂。縷縷卷曲的金發散落在腳邊,一名見習修女將肥皂塗在她頭上,靜默姐妹用剃刀刮掉了發楂。

瑟曦希望這樣已足夠,但她錯了。“脫袍子,陛下。”烏尼亞修女命令。

“在這兒?”太後問,“為什麽?”

“必須給您剃毛。”

剃毛,她想,像對待綿羊。她從頭拽掉袍子,扔在地上。“隨便吧。”

又是肥皂、溫水、剃刀。她的腋毛被剃掉,然後是腿毛,最後是遮住她私處的柔順金毛。靜默姐妹的剃刀在她兩腿間刮過,瑟曦想起詹姆多次這樣跪下,把吻印在她大腿內側,讓她濕潤。他的吻帶來溫暖,剃刀卻冷如玄冰。

完事之後,瑟曦呈現出女人最為赤裸脆弱的模樣。連一根遮羞的毛都沒有。她唇角牽出一個短促的冷笑,苦澀又淒涼。

“陛下覺得有趣?”斯科婭修女問。

“不,修女。”瑟曦回答。總有一天,我會用燒紅的鐵鉗拔出你們的舌頭,那才有趣。

一名見習修女拿來一件柔軟的修女白袍,瑟曦走下高塔和穿過聖堂時得披著它,不讓路上的信徒看到赤裸的肉體。七神在上,真是群偽君子。“我能穿涼鞋麽?”她問,“街道很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