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匕首(Knives) 43

其他人說我瘋了。如同我先前所說,可能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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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湧入黑暗的房間,如瀑布般散落在站在洞開的陽台門口的紋身邊。依藍德在離她不遠的床上睡成一團。

歐瑟的解釋是,主人,據說他只身進入克羅司營地。你那時正在睡覺,我們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麽。我想他沒能說服那些怪物不要攻擊城市,但他的確帶了很寶貴的情報回來。

歐瑟坐在她身邊。它沒有問紋為什麽要來依藍德的房間,為什麽她站在黑夜裏,靜靜地看著前任國王。

她保護不了他。她很努力,但保護一個人的困難,如今顯得分外真實,分外清晰,清晰到讓她想吐。

依藍德出去是對的。他是他自己的主人,極有能力,有帝王的氣度。依藍德做的事情只是會讓他陷入更多危險,而恐懼已經長久伴隨在她身邊,她早已習慣,鮮少引發她生理上的反應——但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她發現自己的雙手背叛了她,抖個不停。

我從刺客的手中救了他,我保護他,我是個強大的镕金術師,為什麽我仍感覺如此無助?這麽孤獨?

她上前一步,赤腳無聲地踩在地上,來到依藍德的床前,他沒有醒。她就這麽站了好久,看著他平靜地熟睡。

歐瑟發出輕聲咆哮。

紋轉身。有人站在陽台上,背脊挺直,一身黑,即便她的視力有錫的增強,也難以看清。迷霧落在他身前,堆積在地板上,如半透明的青苔。

“詹。”她輕聲說道。

“他不安全,紋。”他說道,緩緩進入房間,推開身前的一片霧。

她回望依藍德:“他永遠不會安全。”

“我來告訴你,你們之中有叛徒。”

紋擡起頭:“誰?”

“那個叫德穆的人。”詹說道,“他在刺殺行動前聯絡了我父親,提議要打開城門,獻出城市。”

紋皺眉。不合理。

詹上前一步:“這都是塞特所為,紋。即使是在上層貴族中他也是條毒蛇,我不知道他用什麽賄賂了你的人,但我知道德穆試圖讓我父親在投票時發動攻擊。”

紋想了想。如果史特拉夫在那時攻擊,就會讓人深信刺客的確是他派來的。

“該死的是依藍德跟潘洛德。”詹說道,“議會陷入一片混亂之後,塞特就可以大權在握,帶著士兵——還包括你們的士兵———一起攻擊史特拉夫的軍隊。他會成為從入侵者手下保護陸沙德的救世主……”紋靜立於黑暗中。詹這麽說不代表這就是實話,雖然她的探查結果也指向德穆是叛徒。

她認出了議會中的刺客,那人是塞特的隨從,所以她知道至少有一件事情詹是說對的。況且,塞特有派镕金術師殺手的先例:他好幾個月前派來一批時,紋用了最後一點天金。當晚是詹救了她。

她握緊拳頭,煩躁在胸中騷動。如果他是對的,那德穆已經死了,敵人的坎得拉早就潛伏在皇宮中很久,離依藍德只有數步之遠;即使詹在說謊,我們的城內和城外也還各有一名暴君,還有一群克羅司迫不及待想吞食我們的人民。依藍德也不需要我。

因為我無能為力。

“我看見你的煩躁。”詹低聲說道,來到依藍德的床前看著熟睡中的兄弟,“你一直聽他的。你想要保護他,但他卻不讓你保護。”詹擡起頭,迎向她的雙眼。她看出其中的暗示。

有一件事是她可以做的,她心裏的某個部分一直想這麽做。她被訓練可以做的事。

“塞特幾乎殺了你愛的人。”詹說道,“你的依藍德可以隨心所欲,讓我們也來隨你所欲。”他望入她的雙眼。“我們當別人的刀太久了,我們該讓塞特看看,他為什麽該懼怕我們。”

她的憤怒,她對圍城戰的焦躁,渴望按照詹的建議來行動,但她仍然搖擺不定,思緒混亂:她殺過人——徹底地殺人——就在不久之前,那件事讓她驚恐不已。可是……依藍德進行這種冒險,毫不合理的冒險,只身深入克羅司軍隊,這感覺像是背叛。她這麽努力要保護他,將自己逼到極限,暴露出自己的弱點,結果在幾天後,他卻自己跑去找一堆怪物。

她咬咬牙。她心裏有個聲音在低語,如果依藍德不肯遠離危險的話,她只能消除一切對他的威脅。

“走吧。”她低聲說道。

詹點點頭。“你得明白,”他說道,“我們不能只是暗殺。另一個軍閥會取代他的位置,領導他的軍隊。我們得全力攻擊,讓軍隊如驚弓之鳥,無論是誰接下指揮位置,他們都會怕到不敢留下來,只想快速離開。”

紋一驚,別過頭,指甲掐入掌心。

“告訴我。”他說道,上前一步靠近她,“你的卡西爾此時會叫你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