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熾天之鬼(2)

密集的彈道呈束狀,準確地命中怪物的後背,將它狠狠地壓在鐵門上。怪物身體表面的機械裝置逐一破碎,子彈如利刃般切割它的身體,火花和血花同時在黑暗中炸開。

西澤爾緊緊地塞著耳朵,在槍火的照亮下,他平生第一次目睹死亡。

連射銃停下了,甬道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十幾秒鐘裏,數百發子彈被傾瀉在那怪物的身上。怪物倒在血泊中,從那麽大的出血量看,它肯定是沒救了。

身穿白色長袍的人沉默地走出鐵門,他們戴著白色的面罩,看不見臉。他們用末端帶電的工具戳了戳怪物,確認它已經死了,這才圍繞它蹲了下來,用旁人聽不清的聲音竊竊私語。

托雷斯緩緩地起身,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摸出白色手帕捂住了鼻子,把另一張白色手帕遞給西澤爾。

不知為什麽,分明是剛才舉劍相對的敵人,可這一刻西澤爾覺察到托雷斯的眼裏有種隱隱的哀傷,便如一鳥死去,群鳥悲鳴。

醫生給那些斷臂的軍人包紮傷口,這些精銳軍人,一直強忍著疼痛,這時精神放松下來,立刻就昏了過去。

一名戴著銀色軍徽、穿高級軍服的人走出鐵門,看到托雷斯的時候他停了一步,雙方互行軍禮。

“又出事故了麽?”托雷斯低聲問。

“這個月的第二起,”軍官低聲答,“樞機會對進度逼得很緊,我們不得不提高了實驗的強度。”

“非要摧毀不可麽?畢竟是……”

“沒辦法,失控的時候實驗體穿著半成品甲胄,如果讓他離開中央聖所,結果不堪設想。”軍官說,“慈悲對他來說沒用,神經系統一旦崩潰,快點結束反而更好。”

他們在甬道這邊說話,甬道那邊已經傳來了濃重得令人不安的血腥味,穿白色長袍的人們正圍繞著怪物的屍體,仿佛一群食屍鬼在進食。

他們從金屬箱子裏拿出鋒利的剝皮刀、柳葉刀、劈開關節用的短斧還有不知用途的叉形物,熟極而流地肢解著怪物。看他們的動作,不知做過多少次了。

緊貼怪物背脊的甲片被拆了下來,隱約可見甲片內部布滿金色的細針……覺察到西澤爾在遠處看,解剖師們相互靠得更近了些,用身體擋住了現場。

“腦白質壞死超過95%……沒能抵抗住甲胄的侵蝕。”

“最後想必是痛得不行了才要逃跑的吧?之前還算是實驗體中最乖的呢。”

“這下子又沒有合適的實驗體了,進度方面又要被樞機會壓得喘不過氣來。”

“誰說沒有實驗體?你沒看到他們帶來的那個男孩麽?”

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最終只剩下模糊不可分辨的低語,解剖之後碎片被用鐵鏟鏟起倒入金屬容器,由幾名解剖師擡了出去,不知道是挖個坑掩埋還是投入那座熔爐燒成灰燼。

所謂實驗體的命運大概就是這樣的。

西澤爾的臉色蒼白得像紙。雖然解剖師們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仍然看到了被解除武裝後的怪物的一部分,那是一截蒼白的、細瘦的小腿,恰如挽著褲管踏入海中的少年的腿。

佛朗哥教授

西澤爾坐在黑暗中,托雷斯坐在旁邊陪他。這裏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通過呼吸聲確定對方的存在。

此刻他們已經在嘆息之墻內了,踏入那扇門,是完全由鋼鐵和鋼鐵管道構成的狹長通道,鋼鐵管道殘留著潑墨般的鮮血,穿白色長袍的人們正在擦拭。

鐵門內的通道非常復雜,仿佛一座迷宮,沿路都是血跡,還有屍體。不過屍體都已經用黑色的膠袋套好了,那些白袍人正把它們擡出去。

想來那個實驗體到達“嘆息之墻”前跑了很長的路,克服了很多障礙,還殺了很多人,但終究還是沒能逃離這個地方。

最後托雷斯和西澤爾抵達了這個黑暗的空間,摸索著在金屬靠椅上坐下。一路上兩個人都保持著沉默,好像有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兩個人的心頭。

外面燥熱且充斥著燃燒後的氣味,這間屋子裏卻極其濕冷,還彌漫著嗆人的消毒水味,聞起來倒像是醫院,或者說太平間。

“你看見甲胄裏的東西了,對吧?”托雷斯忽然說話了,聲音很低。

“是的,何塞哥哥,那裏面裝著一個小孩。”西澤爾的聲音微微發抖。

“別害怕,你跟他不一樣,我們會盡全力保證你的安全。實在害怕,就想想你媽媽和妹妹。”

“是。”西澤爾點點頭。

隨著這句話,他真的安靜下來了,心跳頻率慢慢地降低,呼吸慢慢地平順。他坐得筆直,挺起瘦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