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墓園

加利·亞當斯驅著輪椅,走過仲春溫暖的小徑,來到一所墓園。

白色的墓碑上貼著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有一張微笑的臉,見證的是生活的美好,而非死亡的恐懼。墓碑整齊地排列著,白色很顯眼。

卻並不悲哀。

這所墓園並不安靜,它就在城市中間,墓園的一部分是個小小的公園,孩子們在嬉鬧著。紅雀和黑帽山雀不時飛過,將疾馳的身影印下。悠閑踱步的人們從公園裏走出來,甚至沒有發現經過的是個死亡場所。或許,這是因為埋葬在這裏的人們是幸運的,他們的生命都已沒有遺憾。他們快樂地活著,等死亡的時刻來臨時,便欣然接受。

墓園與城市融為一體,一如他們從未離開。

亞當斯將蒲公英與康乃馨放在兩座墓碑前,然後來到緊鄰的那座墓碑。所有的墓碑都一模一樣,只是這座墓碑上的笑臉,特別甜蜜而滿足。每次看到它,亞當斯都不由得想起隕落的直升機碎片中,她最後的凝視。

那時的她是那麽從容,似乎,死亡並不能奪走她什麽,只會給她更多。

從那一刻起,她永遠停在了自己的十九歲。帶著對他的愛。

以及永遠的信任與寬容。

他輕輕欠身,將一束白色的玫瑰放在墓碑前。

“凱瑟琳……”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目光自然地落在墓碑頂部。白色的柔靜隨著他的沉默包圍了整個墓園,都市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沉寂。

“凱瑟琳……”

他輕輕地重復著,然後拿出一張紙。

“這是格蕾蒂斯今年的成績單,無論在學校,還是騎士團裏,她都是最優秀的。我一直為她感到驕傲。大學裏她得了五個A+,一個A……那門課是中文……至於騎士團,軍部為她打了滿分,我知道她配得上這個分數。”

他伸出手,拂去墓碑上新結的一縷蛛網。這也是他每月第一個周末來這裏的例行公事。他的動作很柔緩,似乎觸摸的並不是一塊冰冷的石頭,而是她的笑臉。

蛛網帶著朝露的潮濕,沾濕了他的手指。仿佛她微笑著仰起頭,對著他。眼睛中的柔情帶著新雨般的溫潤。

蛛網被一寸寸挪開,一如多年前他拂去她臉上被風吹亂的發絲。

那一瞬,山雀停止了啼叫,墓園裏靜謐得就像另一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嘆息打破了寧靜:“但這一次,她做了一件很錯很錯的事情,讓我很失望。我想,你該不介意我管束她吧?她已長大了,該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了。”

白色的微笑並沒有改變,似是贊同,又似是無言的反對。

亞當斯的聲音中添了一抹感傷:“就在她作出這件事時,我才忽然發現,她長大了;而你,也已離開我十九年了。”

十九年這個詞,似乎特別觸動了他,他不再說話,靜靜地陪著白色石碑上的凱瑟琳。陽光透過密積的枝葉照下來,斑駁的綠影輕微地顫動著,傳遞著難言的靜謐。

這一刻,他不是手握合眾國三分之一重權的亞當斯大公,也不是令萬千影迷永銘於心的超級巨星,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父親,來到亡妻墓前,為女兒的成長煩惱著。

“凱瑟琳,你說我該怎麽辦呢?我為她安排了最好的前途,但她或許會親手毀掉它。”

“你知道,我是愛她的,她在我心中有不可取代的位置。但她昨天做的太過火了,竟然真的想殺掉蘭斯洛特。做為大公繼承人,她這樣的做法讓人無法原諒,但我還沒想好怎麽處罰她。”

“讓蘭斯洛特參加D-war,並不是想讓他做公爵。這場D-war早就有了既定的勝者,別人不過是走走過場。蘭斯洛特與薇薇安參賽,是為了鍛煉他們倆真神諭的能力,是為了這個國家。而不像是格蕾所想的那樣……”

他沉默了良久,卻忽然意識到,在凱瑟琳的笑容前談論這個話題,也許會令她不快。於是就轉了個話題。

“凱瑟琳,你走之後,咱們家變得空曠多了。我說了那麽多笑話都沒能將它充滿。”

他的調侃讓自己笑了起來。

“真想帶著格蕾一起來看你,但從昨天到現在,她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唉,我該走了,下個月再來看你。”

亞當斯大公驅動著輪椅,慢慢地自林蔭小道中走出墓園。

每月的這一天,他都會來到凱瑟琳的墓前,陪著她說幾句話,靜謐地度過半個小時。他會告訴她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的女兒有什麽樣的進步。他想要讓她知道這一切,一如她親眼見到。

這一天,不是凱瑟琳離開他的時間,而是,他在瑪麗王後號上遇到她的日子。每次想到初次見到她的場景,亞當斯大公就覺得虧欠了她太多。

會場中的激戰,被完整地錄了下來,經過小晏的手,交到了卓王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