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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雙長臂在黑袍底下緊緊交疊在一起。他能不幫她嗎?又是這個老問題。他陰沉地一笑。他不應該全盤將結論托出,只說他覺得有必要說的部分,就像許久以前對謝伊·歐姆斯福德時那樣,真相最好是由使用它的人自己發現。當然,他也能告訴她,或者說,至少他可以試著告訴她。她的父親會說他應該告訴她,因為威爾·歐姆斯福德也是認為應該對精靈女孩安柏麗如此。不過決定權不在威爾·歐姆斯福德,而在他。

一抹痛楚讓他緊抿雙唇。當年在帕瑞諾還有許多聲音許多腦袋共商解決人類問題之道的公議會已經沒了,還有德魯伊們,那些德高望重的賢者,也早就凋零。曾經讓他們備受鼓舞的歷史、帕瑞諾、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不復存在了,只剩下他。

人類所有的問題現在都是他的,只要他還活著,這些問題就永遠都會是他的問題。而那個決定,也是他作出的抉擇。當他選擇了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後,一切就已成定局。但他是最後一人,等他離開之後,是否會有人接棒來作出同樣的決定?

孤獨、疑惑的他,站在樹蔭下遙望布琳·歐姆斯福德。

天一亮,他們就繼續往東前進。又是一個秋高氣爽、充滿陽光的日子。當黑夜從沃夫斯塔西邊撤退,太陽立刻從東方升起,從森林邊緣綻放出萬丈金光,照進地上最黑暗的角落,將陰郁一掃而空。就算是在禁忌的深山裏,也會有舒適和平靜的感覺。

布琳想到了家。想到在這樣的天氣裏,谷地會有多美,她一邊牽著馬沿著山脊前進,一邊感受陽光落在她臉上的熱度。就算是在這裏,秋天的色彩也毫不客氣地潑灑在苔蘚和地衣還受到夏天照拂的綠色背景上。生命的氣息撲鼻而來,讓她陶醉不已。此時的谷地,村民們都已經醒來,即將展開全新的一天。正在準備中的早餐,陣陣飯菜香氣從窗戶裏竄出來,四溢的香味滲入秋日的溫暖之中。晚些時候,等早上的雜務做完,居民們下午就會聚在一起聊天玩遊戲,趁機放松一下,短暫地重溫夏天的回憶。

我希望我也在那裏跟大家一起分享,她這樣想著。我希望我在家。

早上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不知不覺就消失在太陽的溫暖裏、回憶裏和夢裏。山脊和山坡出現又消失了,越過隆起的山巒,沃夫斯塔遠處再往前就是低地森林。到了中午左右,他們已經走出主山,開始往下。

之後沒多久,他們開始接近到卡德急流。

還沒見到,他們已經先聽到聲音。前面樹木繁茂的山脊後傳來深沉、充滿穿透力的轟鳴聲,響徹東境的天空,就像一股隱形的浪,朝他們席卷而來,夾帶著驚人力量,在經過時發出撼動大地的隆隆聲響。然後,風似乎抓住了它,放大了它的強度,直到森林的空氣中都充滿了雷聲。前面的路變得平坦,樹林也更加濃密。山頂上,冷冽的水花和翻騰的濃霧幾乎遮蔽了一切,就連午後湛藍的天空現在也消失在盤根錯節的林間,受了潮長滿苔蘚的樹幹和地上色彩斑斕的葉子,都因為濕氣而閃閃發光。前面,又有一條上坡的路,穿梭在巖石塊和在霧裏就像被冷凍的巨人般陰森的倒木之間。仍然只有一個聲音,大氣磅礴,震耳欲聾。

隨著小路蜿蜒向上,距離山脊線愈來愈近,從沃夫斯塔越過山峰吹往東邊低地的風也逐漸將霧驅散,山谷在他們面前豁然開朗。山脊線被陽光染成金色,其下的山坡在峰頂的陰影下顯得很陰暗,讓人不敢靠近。終於,就在這裏,他們發現了聲音的源頭——瀑布。宏偉壯觀、如銀河倒瀉的澎湃水流從峭壁騰空傾瀉數百尺,雲蒸霞蔚,飛漱其間,從山谷西邊整個跌入下面的大河,在巖石和樹林間曲折奔流,直到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三人排成一列,收韁勒馬,停止前進。

“卡德急流。”亞拉儂指著瀑布。

布琳默默地俯瞰下方。此刻的她仿佛就站在世界邊緣一樣。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現在的感覺,只能說出當下所見。下面,不到一百碼的地方,怒濤排壑,大水從石縫間直瀉而下,這幅令人屏息的壯麗景觀,讓她驚嘆不已。瀑布落下的山谷前方,東境在面前展開,直達地平線的另一端。瀑布飛濺出來的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宛如一張年代久遠的圖畫。霧氣不斷漫過谷地女孩黝黑的臉龐,穿過她烏黑的秀發,像細雨般密密籠罩著森林。她眨去眼裏的水汽,深深吸入冷冽的空氣。她沒有辦法解釋,但在某種程度上,她有種宛若新生的感覺。

亞拉儂示意他們繼續往前。三人開始沿著草木叢生的山谷內坡往下走,朝著瀑布落下的峭壁斷口行進。他們魚貫而行,穿越灌木和緊緊抓住上遊地區松軟土質的歪斜松樹,再過去就出現一條留有車轍的舊道,可以越過瀑布。他們被鎖在雲霧裏,濕黏的空氣緊貼著皮膚。過了山脊線之後,風也止步了,呼嘯吹過的聲音被瀑布的轟鳴聲所吞噬。陽光漸漸落入陰影之中,不真實的暮光慢慢落在他們剛剛所經過的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