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第4/30頁)

希爾塔迷惑不解地看她一眼,然後爬上掃帚,搖搖晃晃地飛進煙囪的陰影裏,速度極其緩慢。要是把掃帚比作汽車的話,這一把該是輛打破了窗戶的莫裏斯·邁納老爺車。

格蘭妮望著她離開,隨後順著濕漉漉的街道磕磕絆絆地跟了上去。她早已下定決心,誰也別想把她弄上那種東西!

艾斯卡躺在閣樓平空多出來的大床上,毛茸茸的床單略微有些潮。她挺累,卻怎麽也睡不著。床上太冷了。她猶豫不決,心裏挺想用魔法為它加加熱,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無論試驗的時候多麽當心,她好像就是對火焰魔法沒轍。它們要麽根本就不起作用,要麽就是作用得過分。格蘭妮小屋周圍的樹木時刻處於重大危險之中,不受控制鉆進地裏的火球把地上打出無數個洞。格蘭妮說了,就算巫師當不成,她的未來也一樣很有保障,至少可以幫人造下水道或者打井什麽的。

她翻個身,努力忽略床上那股淡淡的蘑菇味兒,然後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摸索,握住靠在床頭的法杖。斯吉勒太太一再堅持要把法杖拿到樓下,可艾斯卡寸步不讓。世界之大,只有這一樣東西她拿得準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

真怪,法杖油漆過的表面上那些奇特的雕刻竟讓她安心。艾斯卡睡著了,夢裏有鐲子、古怪的包裹和許許多多的山,高空中遠遠地閃耀著星星,還有一個寒冷的沙漠,稀奇古怪的生物在幹燥的沙地上徘徊,用昆蟲般的眼睛盯著她……

樓梯“嘎吱”一聲。兩聲。隨後周圍變得靜悄悄的,像是有人拼命站著不動時制造出的那種憋悶、恐怖的安靜。

門開了。樓梯上的燭光照出斯吉勒黑黑的影子。一陣壓低嗓門的竊竊私語之後,斯吉勒躡手躡腳地朝床頭靠攏。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沒抓住,法杖滑到一邊去了,不過他迅速發動第二波攻勢,把法杖抓進手裏,這才緩緩地舒了口長氣。

因此,等法杖在他手裏動起來時,他肺裏一點氣也沒剩下,簡直沒法尖叫了。他感覺到了它的鱗片、它扭曲的形狀,還有肌肉……

艾斯卡筆直地坐起身,正好看見斯吉勒從又高又陡的樓梯上滾了下去,還拼命地拍打手臂,仿佛上頭纏繞著什麽東西似的。又一聲尖叫,那是斯吉勒落到了他老婆身上。

法杖“哢嗒”一聲掉到地上,周身閃爍著一層淡淡的第八色光芒。

艾斯卡下了床,輕手輕腳走到門前。樓下好一陣嚇人的咒罵,絕對少兒不宜。她從門邊探出腦袋,樓下是斯吉勒太太的臉。

“把法杖給我!”

艾斯卡往身後的地板伸出手,抓緊那根光滑的木頭。“不,”她說,“它是我的。”

“那不是小女孩該碰的東西!”老板娘厲聲喝道。

“它是我的。”艾斯卡說著,輕輕關上了門。她一面聽著樓下的嘀咕,一面試著思考對策。要不要把那對夫婦變成別的什麽東西?不過這大概只會惹出一大堆亂子,再說她也拿不準到底該怎麽變。

事實上,魔法好像只在她沒想它時才會成功。就好像是她的意識擋了魔法的道。

她輕輕走到房間另一頭,推開小窗戶。人類文明在夜間釋放的古怪氣味飄了進來:街道的潮氣,花園的芬芳,還有遠處一個負荷過重的廁所發出的味兒。艾斯卡四下看看,發現房子外頭貼著濕漉漉的瓷磚。

斯吉勒重新走上樓梯,艾斯卡趕緊把法杖推到房頂上,自己靠窗戶上的雕花保持平衡,跟著慢慢走了出去。房頂往下傾斜,延伸到一幢外屋上。瓷磚凹凸不平,她勉強保持身體直立,半是滑半是爬,往下落了六英尺,降到一堆舊酒桶上。艾斯卡麻利地從滑溜溜的木頭上爬下來,輕輕松松一趟小跑,離開了旅店的院子。

她踢起街上的霧氣,旅店裏的兩位還在吵架。

斯吉勒從老婆身旁沖向酒桶,一只手按住最近的那個龍頭。他頓了頓,然後猛地一擰。

桃子白蘭地的氣息充滿了整個房間,小刀一般尖利。他關上龍頭,放松下來。

他老婆問道:“怕它會變成什麽惡心的玩意兒?”斯吉勒點點頭。

“要不是你笨得——”太太開始嘮嘮叨叨。

“我跟你說它咬我來著!”

“你本來可以當個巫師,那咱們就用不著費這番工夫了。你這人怎麽一點抱負也沒有?”

斯吉勒搖搖頭。“巫師怕不是拿根法杖就能當的。”他說,“再說了,我聽說巫師不準結婚,甚至不準——”他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