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錦(第3/8頁)

她說著,拿起帕子想去擦拭範良木的嘴角,卻被後者微微躲開了,她忍不住覺得疑惑:“將軍?”

範良木自知不對,立刻賠笑道:“抱歉,我覺得有些累了。”

範良木花了一個月才漸漸好轉。

他走到院外,看見武器架上放著十八般武器,又想起過去日日操練的一百零八式的起手式,便伸手一提,抓住劍柄提劍而起。

豈料,那劍在手上,連重量都變得如此陌生,那些起手的招式似乎都忘得一幹二凈了,腦中忽然湧起了無數幻覺,從天而降的無數的巨石、樹木、箭矢……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那些無辜逝去的將士流出的鮮血,逐漸將視線掩沒。

“不要、不要……”

劍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範良木雙手抱住頭,不斷發出悲鳴來。

“將軍,將軍?”原本打算送藥來的水鐲剛走進院子,就看見範良木在地上不斷打著滾,就像是受著最為痛苦的刑罰一般,她急忙上前想去扶起他,結果卻被範良木一劍指在了脖子上,嚇得花容失色。

她有些慌亂地說道:“是我啊……將軍……”

範良木這才清醒過來,立刻甩掉了手裏的劍:“你沒事吧?”

水鐲驚魂甫定,走上前去,拍了拍範良木的背脊:“沒事,我沒事,將軍呢?將軍到底是怎麽了?”

範良木比她更為不解,伸手摸了一下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流了一身的冷汗。

見他這樣,水鐲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水鐲已經以淚洗面數日了。

她雖是庶出,但生母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她更是芳名遠播。

遙想那年,花開正好,她被招入宮中陪姨母過節,才知道將軍要從禦花園經過,於是姐妹皆躲在了屏風後,姐妹紛紛說,這範良木才是配得上水鐲的良人呢。

水鐲聞言,卻嗤之以鼻:“什麽將軍,必定是那種有勇無謀的彪形大漢。”

眾姐妹皆捂嘴笑,她便仰著臉說最討厭蠻子了,見到了馳騁沙場的範良木定會看都不看一眼扭頭就走。

哪裏知道,這範良木竟生得如此英挺,威儀堂堂,充滿了男子氣概,看得水鐲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成了她一生的笑柄。

但這有什麽關系呢,最後她還是如願以償,嫁給了當朝最負盛名的少年將軍,成了堂堂將軍夫人。

這才新婚,洞房花燭,丈夫便臨危受命,去了戰場。

再後來,噩耗傳來,說前方失利,全軍覆沒,將軍可能已身死戰場。

她哭得肝腸寸斷,差點哭瞎了雙眼。終於盼回了將軍,結果將軍卻怪模怪樣,令人好生害怕。

水鐲漫無目的地在市集上走著,看到藥鋪,想替將軍抓兩服調理身子的藥,忽然被人狠狠推搡了一下,下一刻,腰上的錢袋已經落入了別人的手裏。

“看你穿得華貴,就猜到你是個有錢人,果不其然……你不許聲張,不然要了你的命!”那人掂了掂錢袋,心滿意足地走了。

水鐲看著那人,驚得張大了嘴。

自始至終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並不是她真的怕這地痞流氓,而是面前這人竟和範良木長得一模一樣……

“等一下。”水鐲出聲喊道。

地痞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奸笑:“怎麽,還想要回去啊?看你生得倒是挺好看的,要是從了我……我也不會還給你。”

水鐲搖搖頭,從袖口又摸出了一塊玉牌來:“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價值可比我這一袋錢貴重多了,你若是想要,便和我喝一會兒茶。”

地痞卻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有那麽傻嗎?萬一我真的跟你去了,你一定會找人抓住我的——走了!”

水鐲留不住他,只得四處找攤販打聽了下,都說知道這個地痞,叫樁子,好賭、貪財,偷摸搶劫,無惡不作,是這一帶的惡霸。

水鐲有些奇怪:“為何我之前不知道這號人?”

攤販說道:“夫人何等尊貴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知道這些市井之徒啦。”

夜裏,水鐲回到家裏,看見範良木依然站在那十八般武器前。這些天,他日日站在這裏,每每伸出手,卻又瑟縮地將手縮回去,又伸出,又縮回。

好不容易拿起來,又露出痛苦異常的表情,仿佛那把劍比烙鐵還熱。

扭捏竟堪比婦人!

當這句話在心頭冒出來的時候,連水鐲自己都嚇了一跳。

如果將軍以後一直這個樣子,該如何是好?

不行,不能這樣想。

水鐲拍了拍臉,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走到範良木的背後,輕輕喊了一聲:“將軍,該吃飯了……”

哪知道,這一句話竟將範良木嚇得整個人彈了起來,一下子抱住頭匍匐在地上,哭喊著說:“不要……不要……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