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夜的英雄

靠在欄杆上,麥特望著愈來愈近的亞林吉爾城墻,身邊成排的船槳正將灰鷗號緩緩地朝焦油木的長碼頭推去,碼頭兩側由高高的石墻作為屏障,一直伸入河面。碼頭上擠滿了人,還有更多人從大小不一的船裏走出來,有些人推著手推車,有些則拖著貨橇或是高輪大車。所有的車上都堆積著滿滿的貨物和箱子,但更多的人還是用他們的肩背扛著各種包裹。並非所有人都在忙碌,有許多男人和女人漫無目的地聚在一起,還有小孩拉著他們的腿,不停地大聲哭泣。穿著金屬胸甲和紅色外衣的士兵一直在努力讓他們往城裏挪動。但大多數人看上去都很惶恐,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麥特轉過身,眯著眼,望向他們剛剛經過的河面。艾瑞尼河的這一段比塔瓦隆以南更加繁忙,在他的視野裏就有十來艘船只,一艘尖頭小船由兩張三角帆推動,正切開逆流,向上遊駛去。另一艘寬首大船高揚起方形大帆,也壓過波浪,駛向北方。

不過,麥特看見的船只幾乎有一半與河上貿易無關。兩艘甲板上空空如也的寬幅船正笨重地橫跨艾瑞尼河,朝對岸的一座小城駛去;另外三艘則是吃力地駛回亞林吉爾,這三艘船的甲板上如同桶裝鯽魚般擠滿了人。正在落下的太陽與地平線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一面旗幟的影子已經落到了對岸的城上。對岸是凱瑞安地界,所以麥特自然知道,那影子來自安多的白獅旗。關於這一帶的情況,他在灰鷗號短暫停靠過的幾個安多村子裏已經聽說了許多。

他搖搖頭,他對政治沒什麽興趣。只要他們不要再因幾張地圖就斷定我是安多人就好。燒了我吧,如果凱瑞安的問題繼續發展,他們也許會讓我參加他們該死的軍隊,服從他們的命令。光明啊!打了個寒顫,他的目光轉回到亞林吉爾那一邊,灰鷗號上赤腳的水手已經準備好繩子,要拋給碼頭上的人了。

胡安船長正從後面的舵柄旁看著麥特,這個家夥從沒放棄討好麥特和湯姆的努力,他想知道他們到底肩負著什麽重要的任務。麥特最終還是將那封密封的信給他看了,並告訴他,這是一封王女寄給女王的信,一封女兒給母親的私人信件,僅此而已,而胡安似乎只聽到了“摩格絲女王”這個詞。

麥特這時又咧嘴笑了一下,外衣上一個深深的口袋裏裝著兩個荷包,它們比他上船時更鼓脹了。他還有更多的閑錢,足以裝滿另外兩個荷包。他的運氣後來一直沒有那晚那麽好過,那一晚的骰子和其他所有事情都只能用“瘋狂”來形容,但他的運氣還是好得不得了。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個晚上,胡安放棄在賭場上向麥特示好的嘗試了,而那個時候,胡安的錢箱已經輕了不少。經過亞林吉爾之後,他的錢箱還會再輕一些,不管這裏的食物價格如何,胡安需要在這裏重新儲備他的糧食。麥特看了一眼聚集在碼頭上的人群,不知道胡安能否達到他的目的。

當他的思緒回到那封信上的時候,他的笑容消退了。一把燒熱的小刀和一個靈巧的動作,金色的百合蠟封就被開啟了,但他在信裏並沒有找到什麽蛛絲馬跡:伊蘭學習得很努力,也進步很多,並且想學到更多的東西。她是一個孝順的女兒。玉座已經因為她的逃離而懲罰了她,並不許她再提及此事,所以她的母親應該理解,為什麽她不能詳細說明這件事。她說她已經被提升為見習生,這麽快就獲得晉升,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妙。現在,她被委以更重大的任務,下達命令的是玉座本人。她會暫時離開塔瓦隆,請母親不必擔心。

如果伊蘭只是想讓摩格絲不要為她擔心,那就太好了。正是她將他放進了煮沸的湯鍋裏,這封愚蠢的信一定是那些人追殺他的原因。但就連湯姆也找不到這封信的真實含意,盡管老走唱人不斷地在嘟囔著什麽“密碼”、“編碼”和“貴族遊戲”。

麥特將信放在外衣的內襯裏,它的蠟封已經被重新封牢,他可以打賭,沒有人能看得出來它曾經被打開過。如果有人為了這封信而不顧一切地想殺死他,他也許還會再次嘗試打開它。我答應過你,要把信送到,奈妮薇,那我該死的就會做到,無論是誰想阻止我。不過,他還是有話要對那三個惱人的女人說——如果我還會見到她們,光明啊,我可不想再見到她們了——他可不認為這些話會討她們喜歡。

當船員們將纜繩拋上碼頭的時候,湯姆走上了甲板,他的樂器匣就背在他的背上,行李則卷在他的一只手中。即使跛了一條腿,他仍然大步邁向船欄,讓他白色的長胡子和鬥篷都飄飛了起來,五顏六色的補丁上下翻舞,讓人覺得有些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