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定

又過了三天,潮濕和悶熱似乎將提爾人的精力都吸走了,城市變成了在昏睡中緩步的老者,而提爾之巖則只剩下了爬行的力氣。仆人們走路的時候都像是在睡覺,城堡總管整齊盤卷的發辮也變得松亂,她甚至已經沒有力氣敲敲仆人的腦袋,或者是用有力的手指彈他們的耳朵了。巖之守衛者們雖然還站在崗位上,身子卻已經癱軟得好像半熔的蠟燭,軍官們將巡邏的興趣都轉移到了冰鎮葡萄酒上面。大君們大部分時間裏都待在他們的住所中,用睡覺打發一天中最為炎熱的時刻。還有幾個大君索性離開城堡,到東邊世界之脊山麓上的別墅度假去了,那裏比提爾要涼爽一些。奇怪的是,那些應該最無法忍受這種高熱的外地人,反倒還像以往一樣不遺余力地忙碌著,甚至可以說比以往更加忙碌。對他們來說,匆匆流逝的時光遠比難耐的酷熱更具壓力。

麥特很快就發現,他對那些年輕貴族在看到牌中的繪像要殺死他之後,會有什麽反應預料得分毫不差。他們不僅對他避之惟恐不及,更將那晚發生的事情以各種各樣的版本在朋友之間廣為傳播。現在,提爾之巖裏只要是手裏還有兩個銀幣的人,在麥特面前無不是一邊說著“抱歉”,一邊逃跑似的離開。謠言的播散範圍早已超出了貴族圈。不止一個原來很高興和他抱抱的女仆現在也在他面前退縮了。還有兩個女孩不安地說,她們聽說和他單獨相處就是一件危險的事。佩林完全陷在他自己的憂慮裏。湯姆則像變戲法一樣消失了,麥特不知道這個走唱人出了什麽事,但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他都很少露面。反倒是沐瑞,這個麥特只希望能被她忽略的女人,似乎每當他轉過一個拐角,都會出現在他面前。她或者是從他身邊經過,或者只是在遠處穿過走廊,但每一次,她的目光都會在最後一瞬間落在他身上,看起來就好像她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麽,他要做什麽,知道她該如何去做,才能讓他按照她的意願行事。所有這些都無法讓麥特有個好心情,不過,他還是在找理由延遲自己離開的日子。在麥特看來,他沒有向艾雯承諾會留在這裏,但他畢竟還是留下來了。

曾經有一次,他帶著一盞燈走進了城堡的腹地,去了那個被稱為大收藏的地方,但他走到那條狹窄走廊末端朽敗的木門前,就再也沒有踏進一步。他用了幾分鐘的時間窺看了一下陰影幢幢的收藏室,那裏隱約能見到覆蓋各種物品的帆布上積滿了灰塵。木箱和木桶被胡亂堆放在一起,它們上面擺放著成堆的小雕像、雕刻品,甚至還有一些看上去很貴重的水晶、玻璃和金屬制品。麥特只看了幾分鐘,就慌張地跑走了,一邊跑,他的嘴裏還在嘟囔著:“我一定是這個該死的世界上最該死的大傻瓜!”

不過,他去城裏的路還是暢通無阻。麥特確信自己不會在港口區貿勒的碼頭酒館,或是在貨艙集中的查姆區客棧遇到沐瑞。那裏只有昏暗的燈光,擁擠的人群,肮臟的環境,廉價的葡萄酒和渾濁的麥酒,以及時常發生的鬥毆,當然,還有從不停止的骰局。和麥特在城堡中已經開始習慣的賭局相比,這裏的賭注要小得多,但麥特知道,他並不是因為這個才會每過幾個小時就要回一趟提爾之巖的。他竭力不去想到底是什麽一直在將他拉回去,拉回到蘭德身邊。

佩林有時候會在碼頭區的酒館裏碰到麥特。那時麥特往往是喝了太多的廉價葡萄酒,不問輸贏地玩著骰子。有一次,一名魁梧的水手逼問他怎麽會贏這麽多,麥特便猛地掏出了刀子。他以前不會這麽暴躁的,但佩林不想去找出到底是什麽讓麥特如此困擾。佩林到這裏來不是為了葡萄酒和骰子,那些想找他麻煩的人在看見他寬厚的肩膀和眼睛的顏色之後,都改變了主意。不過,他會請穿著寬皮褲的船員、在外衣前襟上裝飾細銀鏈的小商人,以及所有看上去像是從遠方來的人喝麥酒。他在搜尋各種傳聞,希望能得到某個訊息,能夠說服菲兒離開提爾,離開他。

佩林相信,如果他能為她找到一場冒險,找到一個能夠讓她把名字寫入傳奇的機會,她就會離開。她只是裝作明白他為什麽會留下來,但偶爾她還是暗示她會離開,並希望佩林和她一起走。正確的誘餌足以吸引她一個人離開,佩林堅信這一點。

就像他一樣,她能打聽到的大多數傳聞都是過時而又靠不住的。在愛瑞斯洋沿岸燃起的戰火據說都是一群被稱作“薩秦”的人挑起來的,那群奇怪的人是經過了一千年的時間,從外洋返回的亞圖·鷹翼的部隊,這樣的故事,還有這種無人知曉的名字佩林聽了很多。一個帶著紅色圓頂帽,留著牛角一樣大胡子的塔拉朋人嚴肅地告訴佩林,那些人是由亞圖·鷹翼本人率領的,傳說中的聖劍裁決者就握在亞圖的手中。許多人都說,預言中召喚死去的英雄參加最後戰爭的瓦力爾號角已經被找到了,海丹的暴亂已經遍及全國,伊利安人全都陷入了瘋狂。凱瑞安的饑荒減緩了那裏人類互相屠殺的速度,在邊境國獸魔人發動的襲擊愈來愈頻繁。佩林不能讓菲兒去那些地方,那些訊息也不會讓她離開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