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艘船的代價

完成了早晨的梳洗之後,奈妮薇用毛巾擦幹身體,不情願地穿上一件幹凈的絲綢襯衣。絲綢不像亞麻那麽涼爽,雖然太陽才剛剛升起,但馬車裏的熱氣已經預示著另一個炎熱白天的到來,而且這件襯衣的低胸領口讓她懷疑自己只要大喘一口氣,它就會掉落到自己腳邊的地上。不過它至少是幹爽的,不像她剛剛換下的那件一樣被她睡覺時的汗水濕透。

惱人的夢一直在她睡覺時折磨著她。關於魔格丁的夢總會讓她從床上跳起來,而這也比她沒有醒過來的時候要好;她還夢到柏姬泰射向她的箭矢偏了方向;夢到那些先知的追隨者們發動暴亂,暴民們沖進馬戲團;夢到他們永遠地滯留在薩馬拉,束手無策,因為再沒有船會到這裏來了;夢到他們終於到了沙力達,卻發現愛莉達已經控制了那裏;然後她又夢到魔格丁,讓她哭著醒了過來。

當然,這些都只是因為她憂心過度,他們已經在這裏停留了三天,卻沒有一艘船出現。在連續三個悶熱的白日裏,她都要被蒙上眼睛,站在那塊被詛咒的木板前面,即使沒有魔格丁的威脅,光是這件事也夠讓人發瘋了。話說回來,魔格丁只是知道她們藏身在某個馬戲團裏,這並不意味著她能在薩馬拉找到她們。除了聚集在這裏的許多馬戲團之外,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還有很多旅行馬戲團。理性地分析無須擔心的理由很容易,不過真的要做到不擔心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為什麽我會為艾雯擔心?將一根被劈開的小樹枝在盥洗架上的一小碟蘇打鹽水裏蘸了蘸,她開始用力地刷起牙。幾乎在每個夢裏,艾雯都會突然冒出來向她叫喊,但她不知道艾雯是怎麽出現在那些夢裏的。

實際上,擔憂和缺乏睡眠並不是她今早心情惡劣的全部原因,還有另外一些小事,只是它們都是很實際的事情。鞋裏有一顆石頭自然比不上被砍掉腦袋,但石頭畢竟是實際存在的,斧頭卻不一定會立刻落到脖子上……

她最終總是免不了要看見鏡中自己的模樣。頭發松垂在肩後,沒有結成端莊的辮子,無論她怎麽梳自己的頭發,染在上面那種泛紅的黃銅色總是讓她厭惡。而且她非常清楚,一套藍色的裙裝正鋪展在她背後的床上,那種鮮艷的藍色即使是匠民女子看了也會眨眼。它的領口像掛在墻釘上那件紅艷裙裝一樣低,所以她才要穿上這種晃晃身子就會掉下去的貼身襯衣。一件這樣的衣服還不夠——瓦藍·盧卡是這麽認為的。克萊琳正在縫制一件充滿挑逗意味的黃色裙裝,據說那上面還有鏤空的條紋,奈妮薇不想知道什麽條紋。

至少那個家夥應該讓我選擇顏色,她一邊想著,一邊更加用力地攪動著手裏的樹枝,或者是克萊琳也行。但那個家夥自有主張,從來都不會征求別人的意見,這就是瓦藍·盧卡。他選擇顏色的品位有時候甚至會讓奈妮薇忘記那些衣服的低胸領子。我真該把它扔在他臉上!但奈妮薇知道,自己不會這麽做。柏姬泰總是喜歡穿著這種裙子到處炫耀,臉都不會紅一下,這個女人和傳說中的那個女英雄完全不一樣!但奈妮薇並不會因為柏姬泰就毫不反感地接受這種愚蠢的穿著。她不會與柏姬泰有任何競爭,只不過……“如果你一定要做一件事,”她咬著樹枝,口齒不清地嘟囔著,“那麽你最好適應它。”

“你在說什麽?”伊蘭問,“如果你要說話,請先把那東西從牙齒間拿開,那種嗚嚕聲並不好聽。”

奈妮薇擦擦下巴,回頭瞪了伊蘭一眼。伊蘭正側身坐在自己的窄床上,將染成黑色的頭發結成辮子。她已經穿上那條綴滿小亮片的白褲子,還有那件在頸部有著褶皺花樣的緊身衣,那種雪白絲綢的質料實在是有些太透明了。同樣綴著金屬亮片的白色外衣還放在床上。伊蘭也有兩套演出服,第三套正在制作當中,她的衣服全都是白色的,不過看起來並不素雅。“伊蘭,如果你要穿成這種風格,你就不該用這種姿勢坐著,這種樣子顯得很放蕩。”

伊蘭賭氣地瞪了奈妮薇一眼,不過還是將穿著軟鞋的腳放回地上,然後用那種傲慢的方式揚起下巴,“我大概會在今天上午進城去走走,”她一邊繼續結辮子,一邊冷冷地說著,“這輛馬車很……悶。”

奈妮薇漱了漱口,大聲地將漱口水吐到洗臉盆裏。這個車廂確實仿佛是一天比一天狹小了。也許她們確實應該盡量避開旁人的視線,這是她的主意,但現在她開始為這個主意感到後悔。三天時間裏,除了演出之外,她一直和伊蘭待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她覺得日子仿佛是過了三個星期,或者是三個月,以前她從沒意識到伊蘭有著一條多麽刻薄的舌頭。必須有一艘船到這裏,什麽樣的船都行,她會交出藏在磚爐裏的每一枚硬幣,每一件珠寶,一切的一切,只要今天她能找到一艘船。“嗯,這樣並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對不對?但也許你可以進行一下練習,或者你很喜歡被這條褲子裹住臀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