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第一個訊息

狄芒德踏上煞妖谷黑色的山坡。他背後的空穴,一個在真實空間中打開的通道立刻就消失了。在他的頭頂上,翻騰的灰色雲層遮蔽天空,如同一片倒轉的海洋,灰白、遲緩的浪濤不停拍擊著周圍的高山,吞沒了那些峰頂。在下面,詭異的光芒閃過荒涼的峽谷,慘淡的藍色和紅色被一片黑沉的影子覆蓋,讓人看不到它們來自何處。閃電在雲層裏留下一道道光痕,隨之而來的是陣陣沉悶的雷聲。山坡上,蒸氣和煙塵不時從一些孔穴中噴發出來,有的孔穴只有人的拳頭那麽大,有的則足足能吞下十個人。

他立刻放開至上力,甜美的感覺和對周圍敏銳的知覺都消失了。陽極力的離開讓他感覺到肉體的空虛,但在這個地方,只有傻瓜才會流露任何導引的痕跡,也只有傻瓜才會希望清楚地觀察周圍的狀況。

在稱為傳說紀元的時代,這裏曾經是清涼海面上一座田園詩般的小島,一個鄉村生活的樂園。現在,盡管有水蒸氣不停從地底噴出,這裏卻非常寒冷。他下意識地拉緊天鵝絨披風上的皮毛領子,呼出的氣息變成一縷縷白煙,很快又被幹冷的空氣吞沒。再往北幾百裏,世界就會變成一塊純粹的寒冰,但薩坎韃永遠都像沙漠般幹燥,永遠都刮著刺骨的寒風。

不過這裏也有水,一條墨黑小河在巉巖上緩緩地蠕動著,河岸邊是一座灰色頂棚的鍛造工廠,那裏日夜不停地傳出金屬敲擊的聲音,所有的狹窄窗戶都閃耀著火光。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絕望地蜷縮在鍛造工廠粗糲的石墻邊,懷裏還抱著個嬰兒。一名纖瘦的女孩將臉埋進那女子的裙裏。毫無疑問,他們是在對邊境國的襲擊中虜獲的囚徒。但人數這麽少,魔達奧一定正恨恨地咬著牙了。盡管襲擊的次數減少了許多,但它們的黑劍經過一段時間就會損毀,必須重新打造。

一名鍛造工人走出工廠,動作遲緩、粗壯,仿佛是從山巖中雕出來的一樣。這些鍛造工人沒有真正的生命,如果它們離開煞妖谷,就會變成石塊或灰塵。它們也不算是鐵匠,它們鍛造的唯一物品就是魔達奧的黑劍。這名工人用長柄鉗夾著一根劍刃,那根劍刃經過了淬火,白亮如月光下的新雪。它小心翼翼地將發光的劍刃浸入黑色的溪流中——這種水可以終結任何形式的生命,即使對於已經不能算是生命的生命。劍刃被提出水面時,變成了死黑色。但黑劍的鑄造還沒完成,工人又拖著腳步走回工廠。突然間,一個男人絕望的尖叫聲從工廠裏傳出來。

“不——不——不!”尖叫聲漸漸低沉下去,但淒厲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仿佛發出聲音的人正被拖往一個遙遠而難以想象的地方。現在,那把劍才算完成。

又一名工人出現在工廠外,也許是原先那個,也許是另外一個。它抓住石墻邊那名女子的雙腳,要將她拖進工廠。女子只來得及將手中的嬰孩放到女孩懷裏,嬰兒和女孩同時哭嚎起來,女子也同樣淚如雨下。她拼命地踢蹬著、狠抓著那名工人。但巖石一般的工人對此毫無反應。一進工廠,女子的哭聲就停止了。鐵錘敲擊的聲音再次響起,吞沒了孩子們的嗚咽。

另一把黑劍的制造開始了,除此之外,還可以多制造兩把。在狄芒德的記憶裏,以前每次進行這種鑄造時,作為貢品被獻給至尊暗主的俘虜都不少於五十個。魔達奧們這次一定恨得要把牙給咬碎了。

“你在蒙召的時候都會這樣四處閑逛嗎?”傳來的說話聲如同腐爛皮革的碎裂聲。

狄芒德緩緩地轉過身。一名半人怎麽敢用這樣的腔調跟他說話?但所有的斥責都被他硬生生地壓回喉嚨裏。讓他這麽做的不是那張蒼白面孔上無眼的凝視——魔達奧的凝視會將恐懼刺入人的心中,但狄芒德在很早以前就讓恐懼與自己徹底隔絕了。讓他噤口不言的是這個黑色生物本身。魔達奧的軀體一般都精細地模仿男人的形狀,它們的身高相當於一名高個兒的男人,而且外形完全一樣,像是用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而這名魔達奧的肩膀卻要比其他魔達奧的頭頂更高。

“我會帶你去暗主那裏,”這名魔達奧說道,“我的名字是賽夷韃·哈朗。”說完這句話,它就轉身往山坡上走去,如同一條毒蛇蜿蜒爬行。它的黑色鬥篷呈現不自然的靜止狀態,一絲顫動都沒有。

狄芒德猶豫了一下才跟上去。半人的名字全都來自拗口的獸魔人語,但“賽夷韃·哈朗”一詞,是來自被現世的人們稱作“古語”的語言,它的意思是“黑暗之手”。這是另一件讓狄芒德吃驚的事情。狄芒德不喜歡吃驚,特別是在煞妖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