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實奧塔的一個村莊(第3/9頁)

他的腳剛一落到地上,就笨拙地踉蹌了一下,他朝自己的腳下看去,帽子立刻從他松開的手中掉落到夯土路面上,他也開始像那些馬一樣尖叫。石板路面消失了,如同那些尖叫的馬和他的馬車一樣,他的雙腳已經陷進夯土之中,仿佛他們所立足的並非石塊一樣堅硬的夯土,而是沼澤中的軟泥。而那個村莊,其中的房屋和居民也在緩緩地向下沉陷,那些人卻依舊在忙碌著他們的活計。行走的女人提著籃子,一隊男人扛著一根粗大的木梁,孩子們四處奔跑,那個操作砂輪的人還在打磨他的斧子,他們的膝蓋都已經快沒入土裏了。

圖昂抓住麥特的外衣,賽露西婭抓住他外衣的另一側,這時,麥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催動果仁,他前進的方向正是賣貨郎那裏。光明啊!

“你以為你能做什麽?”圖昂激動地問他。

“什麽都做不了。”麥特答道。他的長弓已經做好,弓背兩端裝好了角質弦扣,亞麻弓弦也已經編好,並打好了蠟,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給他的梣木箭杆安上箭頭,因為一直在下雨,鵝毛箭羽的粘膠還沒有完全幹燥。現在,他能想到的只有這張弓,一支刺穿那名賣貨郎心臟的羽箭,能在他完全沉入地面之前給他帶去死亡的仁慈,否則,他將會窒息而死,或者被帶到那些早已死去的實奧塔人要去的地方。麥特已經認出了那些房屋,它們是三百年前的實奧塔鄉民建造的農舍。

麥特無法轉開臉,整個馬戲團發出的一切噪音都無法掩蓋那個正在下沉的賣貨郎發出的尖叫。

“救我!”他吼叫著,揮舞著雙臂,他的眼睛仿佛直盯著麥特,“救命!”一遍又一遍。

麥特等待著他死去,希望他能夠死去——這種結局肯定會比其他的結局更好,但那個人一直尖叫著,直到地面升到他的腰間,升到他的胸膛……他仰起頭,就像即將溺水的人那樣,拼命想要再吸最後一口氣。然後,他的腦袋消失了,只有雙臂還留在夯土外面,狂亂地揮動著,直到最終也沒入土中。現在,只有他的帽子還扣在路旁,證明了這裏曾經有過一個人。

當那些茅草屋頂和高聳的煙囪也最終消失的時候,麥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座村子曾經存在的地方變成了另外一片散布著貓雛菊和跳跳花,有紅色與黃色的蝴蝶飛舞其間的草地。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安寧,麥特希望自己真的能相信那名賣貨郎已經死了。

除了那幾輛已經跟隨盧卡走進草地的馬車以外,馬戲團的大部分車輛人馬都還排列在大路上。所有人都低著頭,女人們在安慰苦惱的小孩,男人們盡力想讓不安的馬匹平靜下來,每一個人都在瑟縮著,竊竊私語,只有為了讓別人在獅子、熊和老虎的咆哮中聽到自己在說什麽時,才會稍稍提高話音。只有三名兩儀師是例外,她們正沿大路快步前行,裘麗恩的身後緊跟著布利瑞克和芬。看那些兩儀師和護法的表情,你可能會以為村莊沉入地面就和家中的小貓一樣普通。她們停在賣貨郎的寬檐帽旁,三名兩儀師盯著那頂帽子。苔絲琳將它撿起,在手中轉動,然後又把它丟下。她們走進了曾經是村莊所在的草地,邊走邊談,不住地察看四周,仿佛那些野花野草能夠向她們提供重要的信息。她們都沒有用兜帽遮住面孔,但這一次,麥特絲毫沒有責備她們的意願。她們可能在導引,不過並沒有使用足夠的陰極力,能夠讓他的狐狸頭變冷。就算她們真的在導引,麥特也不會責怪她們,至少不會在今天這樣的事發生之後。

馬戲團中很快就爆發了爭吵,沒有人想要走這條剛剛還鋪著石板的硬土路面。他們開始彼此喊嚷,無論是馬夫還是裁縫,現在所有人都在告誡盧卡該如何做,有些人想要退回去,找一條鄉間小路繞過這裏,再向盧加德前進;另一些人則認為不應該再去盧加德了,他們可以從鄉下道路轉向伊利安,甚至可以徑直返回艾博達,而且他們還可以選擇去阿瑪迪西亞和塔拉朋,還有海丹。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城鎮可去,他們完全不必踏足那個被暗影詛咒的地方。

麥特坐在果仁的馬鞍上,無聊地玩著韁繩,在所有這些嘈雜的爭論和揮舞的手臂中,他一直保持沉默。他胯下的騸馬不時還會打個哆嗦,不過它已經不再試圖逃走了。湯姆從人群中走出來,伸手按在果仁的脖子上,澤淩和愛麥瑟拉緊跟在他身後,愛麥瑟拉緊緊地抓著澤淩的胳膊,面帶懼色地看著那些馬戲團的人。他們身後還跟著諾奧和奧佛爾,那個孩子看上去很想抱住別人,尋求一些安慰,無論抱住誰都行,但他已經足夠懂事,不想讓別人看到他這樣做了。諾奧也顯得相當困擾,他不停地搖著頭,低聲嘟囔著什麽,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那些兩儀師。毫無疑問,等到今晚,他就會說,以前他也見到過這種情景,而且還要比這個精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