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龍的訊息

“夠了,羅亞爾。”蘭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著,將羊皮小袋中的煙草撚進短柄煙鬥裏。這是提爾煙葉,在焙制之後有一點油膩的味道,但現在他只有這種煙葉了。雷聲在頭頂滾過,遲緩且沉悶。“回答你的問題讓我的嗓子都啞了。”

他們正坐在奧加林領主莊園中一個大房間的長桌子旁,剩余的午餐已經被推到桌子一端。這裏的仆人們年紀都很大,自從奧加林出發前往黑塔以後,他們的動作就變得更加遲緩。屋外如注的大雨似乎變小了,但強風依舊裹挾著碩大的雨滴,敲擊在六扇黃色的窗玻璃上咚咚作響。這些窗玻璃中夾雜著不少氣泡,有些地方甚至因為氣泡太多,導致完全看不清窗外的景物,房間裏的桌椅都只有簡單的雕花,和許多農舍中的家具沒什麽兩樣。在露著房梁的高屋頂下面,黃色的墻楣同樣簡單樸素,房間兩端的大壁爐也只是用簡單的石塊砌成。不管是不是領主,奧加林並不富有。

將煙葉袋放進口袋裏,蘭德大步走到一座壁爐前,用黃銅的小火鉗從壁爐中夾出一根燃燒的橡木,點燃了煙鬥。他希望沒有人覺得他這樣做很奇怪,現在他總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導引,尤其是有別人在的時候,他導引時產生的暈眩已經很難掩飾了,但至今還沒有人向他提過這件事。一陣強風帶來一連串尖銳的聲響,仿佛樹枝正在刮蹭窗玻璃。這只是想象,離這裏最近的樹都還在半裏以外的田地那邊。

羅亞爾從巨森靈房間裏拿下一把椅子,當他坐在這把椅子上的時候,膝蓋完全與桌面相平,所以他只能用力地彎下身,才好在他皮封的筆記本上書寫。對他來說,這個本子並不大,剛好能放進他的外衣口袋裏,不過在蘭德看來,依然相當於人類的任何一本大部頭典籍。羅亞爾的上唇和下巴尖上都有了些許細小的胡須,他正在留胡子,這些胡子只長了幾個星期,不過看起來,他在這方面的努力並不算很成功。

“但你幾乎沒有告訴我什麽有價值的材料。”巨森靈失望地嘟囔著,聲音仿佛沉悶的擊鼓聲,毛茸茸的耳朵也垂了下來。不過,他還是開始擦拭他光潤的木杆鋼筆筆尖,這支鋼筆比蘭德的拇指還要粗,形狀卻顯得細瘦修長,和羅亞爾的手指很配。“你只說過別人的一些英雄事跡,從不曾說過自己的,而且你把這些事說得像每天的家務事一樣索然無味。聽你說攻陷伊利安,就好像看著一個織布匠織布。還有凈化真源呢?你和奈妮薇連結在一起,然後你們開始導引,周圍是其他人在和棄光魔使作戰。就連奈妮薇告訴我的都比你多,而且她還說,她幾乎不記得那時候發生過什麽。”

奈妮薇戴著她全部的珠寶特法器,還有奇怪的手鐲和戒指法器,在另外一座壁爐前的椅子裏動了動身子,然後又轉頭去看艾麗維婭。她不時會朝窗戶瞥上一眼,拉一下她的粗辮子,不過在大部分時間裏,精神都集中在那名黃色頭發的霄辰女子身上。艾麗維婭如同衛兵一般站在門旁邊,唇邊掠過一絲微笑,這名前罪奴知道奈妮薇在盯著她,而她鷹一般的藍眼睛裏始終保持著專注的神情。自從她的罪銬在凱姆林被打開之後,這種目光就很少從她的眼睛裏消失過。兩名槍姬眾蹲在她身旁,玩著翻繩遊戲,一個是塔戴得部族鐵山氏族的哈瑞林,一個是查林部族加萊氏族的安奈拉,她們也在散發著自身的氣勢。束發巾圍在她們的頭上,黑面紗掛在胸前,每個人背上的弓匣皮帶中都插著三四支短矛,身旁的地板上擺著牛皮圓盾。這座莊園中有五十名槍姬眾,其中有幾個來自沙度艾伊爾,她們全都隨時準備跳起槍矛之舞,也許會以他為對象也說不定。她們似乎既因為能夠保衛他而高興,卻又因為他一直在逃避她們而憤懣不平。

至於蘭德自己,他只要看見她們,那些因他而死,或者被他殺死的女人們的名字就會逐一出現在腦海裏。沐瑞·達歐崔,她的名字總是第一個出現,這個名字以火焰刻在他的顱骨上,查林部族柯賽達氏族的莉艾、塔戴得部族鐵山氏族的森黛拉、米雅各布馬部族煙水氏族的蕾梅勒、高辛部族紅鹽氏族的安蒂林、雷恩部族穆薩拉氏族的黛索拉……這麽多名字。有時候,他會在午夜醒來,嘴裏念誦著這個名單。明會抱著他,向他低聲呢喃,就像安撫一個孩子。他總是會對她說,他沒事,只想繼續睡覺。但在他閉上眼睛之後,他不會睡去,而是會一直將這個名單念完。有時候,路斯·瑟林還會和他聊上幾句。

明從桌上的書冊中擡起頭,那是荷瑞得·菲的一本書,她總是如饑似渴地讀著這些書,並用荷瑞得寄給蘭德的那張紙條作為書簽。荷瑞得在那封短箋上說,明實在太漂亮了,總是會分散他的注意力,她的藍色短外衣在袖口和領子上繡著白色的花朵,衣服的剪裁合適地貼合她的胸部,在敞開的外衣領口處能看到奶油色絲綢襯衫和一點乳溝,她黑褐色的大眼睛和垂到肩頭的黑色卷發都閃耀著一種快樂的光彩。透過約縛,蘭德能感受到她的喜悅。她喜歡被他看到,毫無疑問,約縛也告訴了她,他是多麽喜歡看到她。奇怪的是,約縛同時在告訴蘭德,明同樣喜愛看他。他很漂亮嗎?他一邊自忖,一邊揉了揉耳垂。明很美,而且已經被牢牢地和他拴在一起。她,還有伊蘭和艾玲達。現在他該怎樣守護她們平安?蘭德強迫自己叼著煙鬥的嘴也向明露出笑容,卻不知道自己的表演能有多成功。約縛從她的那一端傳來了一點氣惱。為什麽每當他為她擔憂的時候,她都要生氣?光明啊,她只想保護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