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石頭上的裂縫

艾玲達審視著這座莊園,現在這裏到處都擁擠著準備出發的人們。巴歇爾的男女部下是濕地人中訓練良好的一支部隊,他們的整裝工作非常有效率,但其他濕地人基本上就是一團糟了。當然,他們都不是軍人。營地中的女人們四處奔忙,仿佛堅信自己還有什麽事沒做好、有什麽東西未打包。送信的男孩們和朋友們一同奔跑著,竭力裝出一副有事在忙的模樣,以免被分派什麽任務。那些普通濕地人無論是在捆紮帳篷還是在收拾其他任何東西時,都是一副笨手笨腳的樣子,而且他們需要很多馬匹、車輛和馭手才能把他們的行李都帶上路。

艾玲達搖搖頭。艾伊爾人只會帶上行軍必須用到的物品,且戰鬥隊伍更是只會有士兵和智者。當一支隊伍裏需要持槍矛者以外的成員時,參與行動的工匠和勞工也都知道該如何迅速拔營和行軍。這是對個人榮譽的一種要求,每個人都應該有能力照顧自己和他們的團隊,而不是拖慢部族的腳步。

她搖搖頭,回身繼續自己的任務。在這樣的日子裏,不參與實際工作的人才是真正缺少榮譽的人。她將手指探進面前的一只水桶裏,然後擡起手,將那根手指舉到第二只水桶上面,讓手指上的水滴落下去。再把手收回來,重復這個動作。

沒有濕地人明白這種懲罰的意義,他們認為這是輕松的工作。而且艾玲達還可以坐在地上,背靠著莊園房舍的原木墻,只需將一只手移來移去,蘸空一只桶裏的水,滴至另一只桶裏。一次一滴。在濕地人看來,這根本就不算什麽懲罰。

這是因為濕地人通常都很懶惰,他們寧可將水滴進桶裏,也不願意搬運石塊。而搬運石塊至少還包含有體力活動,這對思維和身體都有好處。滴水這舉動完全沒有意義,她不能伸展雙腿、活動肌肉。而且當整座營地裏的人都在為行軍做準備時,她卻只能做這種事,這讓她所受到的懲罰更加恥辱了十倍!她在為自己無所事事的每一個時刻付出義,但她對此無能為力。

只能移動面前的水,一滴、一滴,再一滴。

這讓她氣憤,這種氣憤又讓她慚愧。智者們絕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如此統治自己。她必須保持耐心,盡量去理解為何她會受到這種懲罰。

就算只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她也非常想要尖叫。她到底要把同樣的結論在腦子裏思考多少遍?也許她太笨,找不到答案,也許她根本就不配成為一名智者。

她將手探進桶裏,又移動了一滴水。她不喜歡這些懲罰。她是一名戰士,盡管她的手中已不再有長矛。她不怕懲罰,也不怕痛苦,但她愈來愈怕失去自己的心,成為一個像沙子般無用的人。

她想要成為智者,也對此充滿渴望。她甚至為自己的這種渴望感到驚訝,因為她從不曾想過自己還會對什麽事情像當年對待槍矛那樣充滿熱忱。在最近這幾個月裏,當她學習如何成為智者時,她對於智者的敬意也與日俱增。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這個身份:要成為一名智者,在最危險的日子裏引領艾伊爾人。

最後戰爭將是一場試煉,一場她的族人完全不了解的試煉。艾密斯她們正在努力保護艾伊爾人。艾玲達卻在這裏坐著,移動著水滴!

“你還好嗎?”一個聲音問道。

艾玲達愣了一下,擡起頭,一只手飛速地伸向腰間的匕首,結果差點撞翻水桶。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女人站在不遠處房屋的陰影中。明·法薩維將雙臂抱在胸前,身上穿著一件銀線繡花的深藍色外衣,脖子上還系著一條絲巾。

艾玲達坐回去,放開匕首。現在濕地人已經能潛行到她背後了?“我很好。”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臉紅。

她的語氣和動作應該能告訴對方,她並不打算找人聊天,但明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些。這個女人只是轉過身,朝周圍的營地掃視了一圈。“難道……你沒什麽可以做的?”

艾玲達這次無法阻止自己的臉漲得通紅了,“我正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明點點頭。艾玲達強迫自己屏住呼吸。她不能對這個女人發怒,她的首姐妹請求她善待明。她決定不把明的這句話當做一種冒犯,因為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還以為我能找你聊聊。”明一邊說,一邊仍端詳著外面的營地,“我不知道還能去找誰。我不信任兩儀師,他也不信任她們。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他還信任誰了。也許甚至連我,他也不相信了。”

艾玲達瞥了明一眼,看見她正看著走過營地的蘭德·亞瑟。今天蘭德穿著一件黑色外衣,金紅色的頭發在午後的太陽下如同一團烈火。他比跟隨在他身邊的所有沙戴亞人都高出許多。

艾玲達已經聽說昨夜發生的事情。蘭德遭到色墨海格的攻擊。那是暗影靈魂之一,艾玲達很想在她被殺前看看她。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