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回家路

“幹得好。”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崔斯特的神經重新繃緊,雖然維爾娜已經死了,但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崔斯特跳到石壁邊,雙刀擺出防禦姿勢。

他放低武器,緊盯著賈拉索。傭兵團長背靠對面的墻壁,坐在地上,一條腿彎折成奇怪的角度。

“那只黑豹,”傭兵團長操著一口流利的通用語,仿佛他一輩子都生活在地表,“我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那只黑豹完全壓到了我,”賈拉索聳了聳肩,“也許是我的閃電把它打疼了。”

那道閃電讓崔斯特想起了賈拉索的法杖,也提醒崔斯特,賈拉索仍然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對手。

賈拉索痛苦地縮了縮身,又伸出一只空手,示意遊俠不必緊張。“那根棒子已經沒用了,我本不想用它,那時我以為你已經沒希望了,就像你現在對我的看法一樣。”

“你想殺了我。”崔斯特冷冷地回答。

傭兵團長再次聳聳肩,笑了起來。“如果維爾娜勝了,我又沒有幫她,她會殺了我。即使你武藝高強,我還是以為她會取得勝利。”

這個解釋看起來還算合乎情理,但崔斯特也清楚黑暗精靈瞞天過海的伎倆。“如果我現在死了,羅絲還是會獎賞你。”

“我不是蜘蛛神後的奴隸,”賈拉索回答,“我是一個投機主義者。”

“那麽,你會在有機會的時候殺死我?”

傭兵開懷大笑,又因為抽動傷腿而哆嗦了一下。

布魯諾沖入洞中,他看了一眼崔斯特,就將注意力全部放在賈拉索身上,他的怒火仍然在猛烈地燃燒。

“不要!”崔斯特出言阻止欲下殺手的布魯諾。

布魯諾停住腳步,用冰冷的眼神盯著崔斯特,這讓矮人殘破的面孔更顯得兇惡。他的右眼已經掉出眶外,一道血槽從額頂一直貫穿到左頰底部。“我們不需要囚犯。”

崔斯特聽出布魯諾聲音中的怨恨,也注意到自己始終沒有得到沃夫加的任何信息,“其他人在哪裏?”

“我在這兒,”凱蒂在話音中走進了洞穴。

崔斯特望著她血汙的面孔和冷酷的神情,開始對事實有更多的了解。“沃……”他剛一開口,凱蒂就嚴肅地搖了搖頭,仿佛她根本無法聽別人說起這個名字。她走到崔斯特身邊,遊俠不禁一陣顫抖——一枝弩箭仍然釘在她的顎骨上。

崔斯特溫柔地撫過凱蒂的面頰,捏住那枝令人心寒的短箭,輕輕把它拔下來,又迅速地扶住她的肩膀,撐起女孩因為惡心和疼痛而變得綿軟的身體。

“希望我沒有傷害到那只黑豹,”賈拉索開口說道,“那真是一只漂亮的猛獸!”

崔斯特轉身看著他,紫色的目光閃爍不定。

“他在迷惑你,”布魯諾一邊提醒他,一邊用指頭不停地摩挲著戰斧凝血手柄,“他沒有說求饒的話,但他就是在求饒。”

崔斯特對此並不確定,他知道魔索布萊城的恐怖,也知道一些卓爾為了求生而采取的行動。他的父親,也是他最敬愛的卓爾劄克納梵就為了生存而充當瑪烈絲主母的刺客,也許這個傭兵也處在相同的狀況?

崔斯特很想相信這一點,維爾娜剛剛死在他的腳下,他失去了自己最後一個家人,最後一個和他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他很想相信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孤獨的。

“殺了這條狗,要不然我們就把他抓回去。”布魯諾咆哮著,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你的選擇呢?崔斯特·杜堊登。”賈拉索平靜地問。

崔斯特又一次認真考慮賈拉索的話,他和劄克納梵並不一樣。卓爾遊俠還記得,當他的父親聽到謠傳說他殺死了地表精靈時震怒的樣子。劄克納梵和賈拉索之間有著不容置疑的區別,劄克納梵只殺死那些他認為是罪有應得的生靈,只有那些侍奉羅絲和她邪惡仆從的卓爾才會死在他的劍下,他絕不會跟著維爾娜來進行這次獵殺行動。

回憶所帶來的憤怒幾乎讓崔斯特直向這個傭兵沖去,但他壓抑住了這種沖動。魔索布萊城的壓迫,無處不在的邪惡產生的壓倒性浸染,這些使極為罕見的幾個與眾不同的卓爾也不得不垂下自己的頭顱。劄克納梵就曾經向崔斯特承認,他曾經有很多次差一點就讓自己迷失在羅絲的道路上。當崔斯特自己在幽暗地域掙紮求生的時候,失去自我也是他最為恐懼的一件事。

他怎麽有權力判決這個黑暗精靈?彎刀在無聲中滑入鞘內。

“他殺死了我的孩子!”布魯諾不甘心地咆哮著,他顯然理解了崔斯特的心意。

崔斯特毅然搖了搖頭。

“寬恕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崔斯特·杜堊登。”賈拉索說,“那到底是力量?還是弱點?”

“力量。”崔斯特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