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姣美的面容、勻稱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濃密潤澤的長發。在她的頸後傾瀉而下。她用溫柔的撫摸誘惑他,柔嫩而虛幻的手指緩緩掠過他的下頜、顎骨和他脖頸的棱線。

他繃緊了每一塊肌肉,同面前的女子爭奪對自己的控制權。這麽多年之後,他殘存的每一點意志力都陷入了苦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反抗,到底是什麽正在從那個真實的世界裏支持著他,他早已忘記。在這個地方,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才是歡愉的代價?他還要付出什麽?

溫柔的撫摸時刻不停,指尖過處,肌肉變得松弛,皮膚上卻冒起一粒粒雞皮疙瘩。他聽到聲聲呼喚,呼喚他就此放棄。

放棄。

他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流逝,而他正在反對自己的堅持。他沒有任何理由反抗。等待著他的,應該是柔軟舒適的床褥,而不是困擾他多年的那股可怕的感覺。她的法力可以給他一切,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他在迅速地崩潰,眼睛無法再睜開,皮膚卻對那持續不斷的愛撫倍加敏感。

他聽見她的咆哮,那是兇猛而殘忍的嘯聲。

他的視線越過她,望向遠方。他們站在一道山脊的邊緣,這道山脊和其他許多山脊一同跨越了破碎、崎嶇的大地。它們同腳下的大地一起顫動,仿佛是有呼吸的生命體,正在向他發出陣陣嘲笑。他知道,這道山脊有著無盡的高度。他面前的峽谷相當寬闊,但他只能看到峽谷邊緣前方幾尺的地方。

遠處的世界完全被籠罩在永恒的灰色漩渦中。

深淵魔域。

現在,輪到他發出洪亮的呼喊。喊聲中沒有惡念,沒有野蠻,它所包容的是理性和道德,是他心靈中僅存的火花。他抓住她的手,將它推開,翻轉它,扭曲它。她反抗的力量證實了他的記憶,那不是她的形體所能容納的力量,那不屬於自然的範疇。

但他仍然更強一些。他將那只手扭到她背後,凝望著她的雙眼。

她厚密的長發有些散亂,一支細小的白角從裏面探出。

“不要,我的愛。”她發出細柔的呼聲。她的懇求幾乎壓倒了他的意志。同她的肉體力量一樣,她的聲音也是超自然的。那裏面浸透了幻惑與欺騙,那是所有謊言的源頭。

一聲尖叫撕裂了她唇邊的空氣。他用盡全力舉起她,將她拋向腳下的深淵。

巨大的蝙蝠翅膀在她背後展開,女妖盤旋在空中,向他發出尖厲的笑聲。她張開的嘴裏露出可怕的利齒,如果不是他突然將她推出去,這些利齒本來要插進他的脖子。望著開懷大笑的她,他心裏清楚,雖然他又熬過了這一次,但他並沒有贏,他永遠也不會贏。這一次,她幾乎勝過了他;比起上一次,她取得了更大的進展;而下一次,她將有更多的收獲。所以,她會對他舒展笑顏,那是她對他永恒的嘲笑!

這是對他的一個試練,一個永遠的試練。他知道這是誰做出的安排。當鞭子抽進他的脊背,將他擊倒在地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驚訝。難忍的灼痛包圍了他的身體,他竭力尋找躲藏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無從逃避。

第二鞭抽下,他滾到懸崖旁邊。接著是第三鞭。他攀住懸崖邊緣,尖叫著把自己拖下懸崖。他要在無底的深淵中找到長眠的地方,要在石牙巖角上撞碎自己的肉體。死亡才是他惟一的歸宿。

厄圖——巨大的貝勒魔族,十二尺高的壯碩身軀上肌肉堆壘。體表覆蓋著深紅色的鱗片和濃煙。他慢吞吞地走到懸崖邊緣,向下望去。黎明的朝暉讓他能看穿迷霧,找到墜落的軀體,隨後他便抓住了那具軀體。

他墜落的速度逐漸減慢下來,最終完全停止。他在向上升起。一張無形的網裹住他的身體,而撒網者正在迅速地收網。鞭子再次抽下。他無力地翻滾幾下,總算是失去了知覺。厄圖並沒有收回鞭索,這個貝勒用同樣的虛空之力將鞭索綁縛在受鞭撻者身上。厄圖回頭向歇斯底裏的女妖點點頭,她今天做得很好。

望著不省人事的肉體,口水流出女妖的嘴角。她要的是一場盛宴。在她的眼中,餐桌已經設好,正等著她入席。她扇動了一下翅膀,飛回懸崖,同時小心地躲過虎視眈眈的貝勒。

厄圖容忍了她的靠近。但當她飛撲過來時,他輕輕地扯動了一下鞭子,系在上面的肉體以古怪的弧線越過貝勒永不熄滅的火焰。厄圖向旁邊邁出一步,擋在女妖和他的犧牲品之間。

“我要他。”她發出哀怨的哭聲,半飛半跑地沖向貝勒身後。柔美而詭異的雙手伸出,卻只抓到了一縷煙塵。她顫抖著,呼吸漸漸沉重。

女妖緩緩接近,厄圖又向旁邊邁出一步。

她知道,這只貝勒正在嘲笑她,但望著面前鮮活的血肉,她就是無法離開。她抽泣著,明白自己即將受到懲罰,但她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