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異客

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一座小山上,俯瞰著巨大肮臟的城市,試圖整理好自己紛亂的思緒。他擡起手來擦掉落在他嘴唇上和他新長出來的短須上的灰塵,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幾天以來都沒有刮胡子,他的絡腮胡已經長得相當長了。恩崔立毫不在意。

風吹起了他腦後的長發,掠過他的臉頰,刺痛他的黑色雙眼。恩崔立毫不在意。

他就在那裏注視著卡林港,同時試著注視他自己的內心。他在這個南部海岸上的城市裏度過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的時間,他在這裏成為了一名聲名顯赫的戰士和殺手。這裏是他唯一一個可以稱為“家”

的地方。現在他在這裏,俯視著它。沙漠無情的太陽照耀著豪華住宅那白色的大理石,也同樣照耀著路邊那些貧民窟中破爛的小屋和損壞的帳篷。那些道路是如此的泥濘,因為在那裏根本沒有能夠使用的下水道。俯視著卡林港,歸來的殺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已經知道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他已經達到了他那兇險職業的頂峰,任何一個提到他的名字的人都持著敬畏的態度。如果有人雇用阿提密斯·恩崔立去殺一個人,那個人很快就會死。沒有人能逃脫。而且,盡管他已經樹立了許多敵人,殺手還是能夠公然地走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而不必躲藏在陰影中潛行,因為他確信,沒有人會敢於與他作對。

沒有人敢於向阿提密斯·恩崔立射出一支箭,因為他們知道,這一箭一定得了結他的性命,一定得了結這個似乎超越凡人的生命,否則,他一定會來找他們。而且他會找到他們,而且他會殺死他們。

在他附近一個影子細微的移動引起了恩崔立的注意。當一個穿著鬥篷的身影從巖石後面跳出來,站在恩崔立面前大約二十尺的地方,手交叉放在結實的胸前,擋住他面前的路的時候,恩崔立搖頭嘆息著,並沒有感到驚訝。

“要去卡林港嗎?”那個人問道,他的聲音帶有濃重的南方口音。

恩崔立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但他的眼睛則警惕地注意著道路兩邊的巖石。

“你必須得付買路錢。”那名結實的男子繼續說道。“而我是你的向導。”他鞠了一躬,露出一抹邪笑。

恩崔立聽說過許多關於這種威脅搶錢的事,但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遇見敢於搶劫他的人。沒錯,他意識到,他已經離開太長時間了。他仍然沒有回答,結實的男子走過來,把他的鬥篷脫下來扔在地上,露出腰帶下懸著的劍。

“你要付多少錢?”那人問道。

恩崔立想讓他滾開,但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只是又嘆息了一聲。

“你聾了嗎?”那人說道,把他的劍抽出鞘,又往前走了一步。“你還是把錢給我吧,否則我和我的朋友們會從你的屍體上把錢拿走的。”

恩崔立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更沒有拿出他唯一的武器,那把鑲滿珠寶的匕首。他就在那裏站著,而他的行為似乎激怒了那結實的男子。

那人向一邊——恩崔立的左邊——悄悄地使了個眼色,但殺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情。他向那邊瞥了一眼,看到一個強盜的同夥在兩塊巨大的巖石之間的影子裏面,手裏握著弓。

“現在,”結實的男子說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恩崔立靜靜地把腳趾放在一塊石頭下面,除此之外沒有做任何動作。他站在那裏等待時機,盯著那名結實的男子,眼角的余光瞄著那名弓箭手。殺手可以如此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的動作,他最輕微的肌肉收縮,以及每一次的眨眼;然後,他首先移動了。恩崔立向左前方跳出並且踢出右腳。他把石頭向弓箭手的方向踢出去,但並不是要擊中他——雖然阿提密斯·恩崔立確實擁有這樣的能力——而只是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當他開始滾翻的時候,殺手使他的鬥篷不受控制地飄起,希望這樣可以把箭兜住,或者至少減慢它的速度。

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擔憂,因為弓箭手嚴重失誤了。即使恩崔立一點都沒動,他也不會被射中。

在他落地之前,恩崔立擡起腳調整自己的方向,沖向那名劍士,同時注意到另外兩個人同時從道路兩旁的巖石後面出現。

他仍然沒有拿出武器。恩崔立令人預想不到地向前沖去,在毫厘之間低下身躲過了劍士的攻擊,然後從揮動的劍後面出現,用一只手抓住了攻擊者的下巴,另一只手繞到那人的腦後抓住他的頭發,輕輕地一扭把那劍士舉了起來。這時,恩崔立松開手來控制那人拿武器的那只手,防止他試圖再度攻擊。那個人重重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同時恩崔立的腳踩在了他的咽喉上。那個人逐漸地放開了武器,就好像他正把武器交給恩崔立一樣。